霖桔 作品

第32章 第 32 章



張嬰被推出來後,都沒回頭看推手。




反正只是一個聽令行事的工具人。




他的視線快速掃過眾人,公子高、蒙毅和扶蘇都是詫異、擔憂的視線。




至於宮殿內其他人要麼饒有興致地瞟了一眼,要麼是漠視。




唯公子寒沒有回頭,目光始終聚焦在扶蘇身上,唇角還帶著一抹淡笑。




嗯?




張嬰眯了眯眼,他沒辦法鎖定兇手是不是公子寒!




但他很確定一點。




不管那兇手圖啥。




他都能讓對方敗興而歸。




……




……




張嬰越過眾人來到嬴政面前,伸出了小手手,滿臉都是憨憨濡慕的笑容。




“仲父,同意,同意!”




彷彿是稚子在牙牙學語新詞彙。




公子高見狀鬆了口氣,但又難掩失落,之前教阿嬰那麼多遍如何說“功過相抵”沒記住,然而父皇只說兩字就被對方重複。




李斯等不瞭解張嬰的人見狀一愣,倒不覺得奇怪。




三歲稚子,正是喜歡學嘴的時候,會重複說長輩說過的話太正常了。




唯嬴政、扶蘇、蒙毅三人幾乎同時露出古怪的神情。




這孩子聰明得都快被長安鄉的里民們供起來。




還能牙牙學語?!




嬴政靜靜地注視著張嬰,注意到他咕嚕嚕直轉的大眼睛,眼底閃過一抹了然和無奈。




又想鬧什麼么蛾子!




他沒有將張嬰抱起,而是淡聲警告:“別鬧。”




“仲父!我沒鬧!”




張嬰卻從嬴政的語氣中聽到一絲緩和的信號,瞬間如黏糊糊的奶貓精上身,蹭過去撒嬌的樣子旁人都沒眼看,“仲父!放心!我懂。我站在你這邊。”




嬴政身形一頓。




倒不是被阿嬰感動,也不是覺得來自朝臣們驚訝的目光,令人尷尬。




而是……




他狐疑地看著眨巴眨巴雙眼的張嬰,瞧瞧這懵懂無辜的表情,和當初搞豆腐坑他時一模一樣。




這小子果然想作妖。




……




公子寒瞥了一眼,瞬間挪開視線。




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夏夫子重重地嘆息一聲,似是不想再繼續這場鬧劇。




他忽然捋了捋衣襟,一邊擺弄紅綢上的農具,一邊搖頭道:“陛下,你想用收繳天下兵器,為預防天下兵事,這不可能。




農具,兵器,本就有相關之處。比如銍、鐮,它們用來收割莊稼,也類似戈,可收割敵人的頭顱。




鐵犁,錢鎛,耨,都符合您說得,尖銳、傷人、所以哪件農具不可殺人?




總不能將這些也上繳。




陛下,收回成命吧!老臣願為大秦,以死明志。”




他說得突然,起身以死明志的時機更是突然。




猛地向另一側的柱子撞過去,蒙毅險些沒拉住,若不是公子高眼明手快,以身擋在柱子前,痛得哎呦一聲半坐在地,只怕這人真的會血濺當場。




嬴政的臉色沉下來。




他此生最厭惡被脅迫。




公子扶蘇見狀微微蹙眉。




他走到夏夫子身前,同時拎起了一枚農具,示範道:“夏少府所言非虛,這農具也可作兵器,兵器亦可做農具,還望父皇看在他一心為大秦的份上……”




公子寒寒看著據理力爭的扶蘇,藏在袖中的竹簡奏章輕輕發顫。




終於,扶蘇終於忍不住了。




反正父皇總會給看重的大兄,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扶蘇既然標榜對弟弟們照顧,他也是弟弟,替弟弟扛一次,又何妨呢。




這麼一想,公子寒竟覺得心安理得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準備打斷扶蘇,向父皇上奏。




沒想到一個小不點率先搶跑,擋在嬴政身前,直面扶蘇。




“不準亂說仲父!”




眾人一驚。




嬴政眼角微微一抽,果然,快來了。




公子寒抬起來的腿一頓,差點扭到腰。




這小子,這小子……怎麼搶他的詞?




公子寒不得不按下蠢蠢欲動的心,不滿地瞅著小不點。




……




“夏夫子,你為何歪曲仲父的意思!”




張嬰張開小手護著身後的嬴政,一副很難過的模樣,“仲父明明是心憐黔首,才收繳兵器!”




扶蘇:……




其他人瞳孔地震:還能這麼歪解?




若是旁人說這話,夏少府肯定能氣得一口氣上不去。




但看這個稚子宛如小雞護著雞媽媽一樣,不對,是小雞護猛獸一般,心裡更多湧現出來的情緒是好笑。




他有氣無力道:“稚子知道甚。朝堂之事,不可胡言亂語!”




“我沒亂說過!”




張嬰噠噠噠跑到夏夫子面前,一本正經,“是你誤會了仲父,稍後,你得鄭重道歉。”




夏夫子:“……”




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自己。




“我,我道歉?”




他幾乎被這無賴的話給氣笑了,或許是死給了他力量,他毫不顧忌地指著嬴政,“我誤會個甚!你聽聽外面怨聲載道的民義!若不注意,大秦遲早滅……”




“哎,不好聽。”




張嬰皺起巴掌大的臉,“仲父,面黑心善,刀子嘴豆腐心。你們為何還不如我懂仲父。”




朝臣們:……




“我,你……”




夏夫子可以拿很多大道理回懟,但他環顧四周,見到的都是避而不見的同僚。




一時悲從心起,竟連辯駁的念頭都沒了。




公子高見不得夏夫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阿嬰,你別在這瞎說,父皇他人……”




張嬰壓根不給公子高說大道理的機會。




他挺起小胸膛,指著不遠處的沙盤,一臉信誓旦旦,“仲父明明想用新農具,與天下里民交換武器,讓天下黎民感恩秦國。”




朝臣和皇子們紛紛一愣。




許多人是第一次用鄭重、詫異的眼神打量張嬰。




這小傢伙很會說話啊!




居然把他們苦惱的,擔心激起民憤的事,說成了,以舊換新,黔首們會來求著要,感恩戴德?




這話乍一聽有些荒唐。




但細細一品,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秦朝民以食為天,黔首們大多靠地吃飯。




若是家中用不上的舊兵器,可換取種地、耕地效率更高的農具,哪個正經黔首會不樂意?




不樂意的正好,方便朝臣們重點排斥。




唯一的問題是。




——何處能弄來新農具。




知曉張嬰曾發明踏錐的馮去疾、李斯等人,饒有興趣地候著。




其他朝臣們目光則落在嬴政身上,似乎等陛下的反應。




公子寒心裡慌了一下,但很快冷靜下來。




數百年都不曾有過變化的農具,不信張嬰就這麼快發明出來。




嬴政眼眸微眯,他看著撒嬌賣萌的張嬰,不知為何,腦海裡瞬間閃過幾個字。




——他來了,他帶著坑走來了。




陛下突兀安靜,令情緒被調動起來的朝臣們紛紛垂手。




蒙毅和扶蘇更是擔憂地看向張嬰。




偏偏被注視的張嬰最為淡定。




可能是這幾個月來來回回多次面對嬴政的死亡射線,每回都雷聲大雨點小,張嬰差不多處於半免疫狀態。




沉默,那不就是傲嬌的默認嘛!




當然,該露的乖巧還是得展現出來




張嬰從懷裡拿出來兩枚梳子。其中一枚是碎成兩本的玉石梳子,另外一把與是輕便的竹梳。




張嬰揮了揮竹梳子,高聲顛倒黑白,道:“仲父,你看,竹梳子!”




嬴政一愣,嘴角抽抽。




前些日,他微服出宮去到張嬰,又一次被對方拉著撒嬌梳鬍子。




雖然梳完鬍子後,他確實感覺神清氣爽。




但嬴政真的不想再因為越來越稀疏的鬍子,再被太醫令們喂大補湯,也不想被李斯等重臣擔憂其身體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