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ngK 作品

第六六四章:深淵中的獨眼(末)

 “拜託,”他對自己說,用力眨了眨眼。“專心。”

 他環繞第三圈。依然什麼都沒有。

 哈拉和奧拉爾現在已經向他走來,他們的表情十分嚴峻。當他再度抬頭看向冰柱的時候,他十分確定自己看到了一滴水珠沿著邊緣淌下來……但這根本不可能。他眯縫起眼睛,上身前傾。

 貼近以後,他可以看到冰柱的表面掛著一層光滑的溼氣。這根冰柱的稜角沒有其他冰柱那樣分明,更加圓潤柔和。他很驚訝自己為什麼這麼晚才發現。但他依然沒有警醒,即便他已經看到黑冰之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種非自然的冷靜被灌注到他體內。

 他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人喊叫,但他幾乎無法辨認。這聲音被阻隔了,似乎來自很遙遠的遠處。他沒有在意。唯一需要關心的是他面前冰中的黑暗。它在召喚他,示意他,催促他靠近些。這黑影已經不再徘迴於他視野的邊緣,現在它已佔據他的全部視線。他伸出手去碰——

 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是哈拉。他被推到後面,撞上十尺開外的冰面。

 恐懼之中,他認出了冰柱內搖擺的黑暗,正在掙扎著向外逃。它從裡面勐戳,極力想要突破自己的監牢。他意識到,它一直企圖觸碰他。

 哈拉閉上雙眼,一隻手伸到冰面的薄弱點上方,這也是黑暗襲擊的點。她另一隻手緊握著麗桑卓的護符。她厲聲誦出一句信仰的警句,然後她伸出去的那隻手開始發出冷光。新的冰晶開始凝結在柱子表面。

 這肯定不夠。哈拉祈禱結出的不是臻冰。已經沒人能夠創造臻冰了。

 冰晶表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裡面的黑暗用翻倍的力量攻擊著。閉上雙眼的哈拉並沒有看到裂縫,而西格瓦距離太遠,即便他已騰起來拔出刀也已經來不及。

 奧拉爾突然出現在哈拉的身旁,雙手緊握雷霆之子。那一瞬,黑暗突破了冰柱的表面,以閃電般的速度射向哈拉。而奧拉爾用肩膀將她頂開。

 他用戰錘將那條黑暗觸手砸的粉碎,發出一聲震撼的碎裂聲。但觸手不止一條——又有三條從裂口鑽了出來。

 “石拳!”西格瓦驚叫道。他向前勐地衝,但他太慢了。他們都太慢了。

 奧拉爾笨拙地後撤,一記雷霆之子橫掃擊飛了一條觸手,但卻沒能阻止另外兩條。它們貪婪地刺進他的血肉,一條穿透了他左肩的肌肉,另一條扎進他的側頸,咬到了深處。

 奧拉爾·石拳的肌肉泛起漣漪,那對異界的觸鬚蠕動著鑽進了他的身體。他的血管變成了黑色,與慘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隨後他跪倒在地。西格瓦想要抓住他,但哈拉將他拉了回來。

 “不!”她大喊道。“它會連你一同奪走的。”

 奧拉爾用他最後的力氣將雷霆之子扔向他們,旋轉著翻滾在冰面上。“走!”他喘息著說。“傳……信……給主堡!”

 “拿走錘子!”哈拉向西格瓦大喊道。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

 “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沒了。”

 西格瓦無力地看著奧拉爾被吞食。這位霜衛戰士渾身抖動,他身上大部分皮膚都變成了恐怖的黑紫色澤,就像是渾身的淤青。十多根觸手刺穿了他,將他與冰柱內的黑暗相連。

 “拿走錘子,半筒箭!”哈拉又喊了一遍。

 西格瓦收刀入鞘,拾起了雷霆之子,承受著它帶來的疼痛。他抽了一口氣,這股寒冷迅速沿著他的雙手直逼心臟,幾乎使其停止了跳動,但他沒有抗拒。他擁抱這寒冷,與之結為一體。

 一個鬼祟的身影,如昆蟲般帶著棘突分成節肢,開始從奧拉爾的肉身上散開。它逐漸變硬,如同熔岩漸漸冷卻。邪魅的紫光開始在他體內脈動,似乎是第二顆心臟的跳動,向他的血肉散發著紫光。

 西格瓦感到一陣恐怖的厭惡,他意識到有東西正在奧拉爾體內生長。

 伴著一聲痛苦的喊叫,哈拉扔出了血爪,短柄斧在空中旋轉,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奧拉爾的眉心,讓他當場斃命。這是對他的仁慈,但一位霜衛部族的傳奇人物竟死得如此卑微,令西格瓦感到悲哀。

 冰晶立刻在奧拉爾的屍體上凝結,以血爪為起點向下延伸。脆響的白霜很快包裹住他的頭顱、胸膛和雙臂。臻冰的力量似乎阻止了吞食,一條條觸手也開始變得緩慢遲鈍,他體內的紫光熄滅了。

 “停下了嗎?”西格瓦小聲問。

 “或許暫時是。”

 “你的斧子?”

 “留在這,”哈拉迅速說道。“三姐妹賜福,希望它能控制住棲於下之物,但誰也不知道能有多久。我們必須走了。抓緊。”

 西格瓦沒有反駁。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繞外圍走,但哈拉攔住了他。

 “太慢了,”她厲聲說。“從中間穿過去。上!”

 西格瓦僵在原地,他不想踏上中間那片冰底,但哈拉先跑了起來,他不情願地邁出了第一步。他專心保持目光抬起,跟在她身後,最初還小心翼翼,隨後便開始加速。他隨時都準備好感受到來自腳下的動向,因為那被困在冰中的可怕巨獸已經從無盡的沉睡中醒來。

 他可以感受到它的惡毒力量正在擺弄自己,拉扯他的意識,就像觸手一樣。它正在注視他——那隻巨大的、無瞼的、一眨不眨的獨眼正從下面看透他。向下看的衝動太強大了。西格瓦使勁握住雷霆之子,在冰冷的疼痛中咬緊牙關。

 他始終都將視線鎖定在哈拉身上,在喘息中背誦著禱詞。“不要拒絕疼痛,因為疼痛即是生命,缺失了疼痛意味著死亡。品味它的撫慰。接受它。”即使在腳下踉蹌的時候,他也始終抗拒著向下看。每一步都充滿艱辛,就像奔跑在雪丘之上。他能感覺到獨眼看透他,暗示他,召喚他。他用更大聲音喊出祈福,趕走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