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壽宴

    待蓮座行到了大殿中央, 昆奴們停了腳步,齊齊一個下蹲,盤坐後將支架扛在了肩上, 就此一動不動的,化作了人形砥柱。

    後方殿頂上忽然垂下一巨副畫卷,十來匹綢緞拼接而成的淡金色帛面上,繪就一尊半身的持蓮觀音相,那慈眉善目的觀世音細看之下, 竟與上首座的太后陛下像足了七分。

    大殿兩側手捧花籃的美人蹁躚而來, 立在了蓮座四周。

    一切就緒之後, 樂聲一變, 似乎是從縹緲的仙境到了人間,突然歡喜活潑起來。

    二十來位舞姬踩著節奏, 扭著妙曼的身姿, 時而輕雲慢移, 時而疾轉如風。

    尤其蓮座上的幾位,幾個側身傾倒的動作幾乎能與地面平行,彷彿乘風欲飛,飄然若仙。

    難度之高, 動作之優美,完全超越了眾人的想象, 連慣見各色舞藝的幾位貴人也看得目不轉睛,不曉得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殿頂又有一物垂落, 定睛一看,三尺如許的一個空心金環,離得地面近了,蓮座上領舞那個美人單臂一伸抓在了手中, 爾後一個矯健的後立起翻,轉眼就已穿過了金環,姿態極美的靠於環壁上。

    吊環開始提升,在離地快到兩丈的高空停穩了,音樂更加急促起來,那美人於金環中盤旋曲折,似水蜿蜒,軟到了柔骨術的極致,幾乎能蜷成團的盤於環圈上,令人驚歎之餘,又覺無比的誘人。

    此時大殿兩側的梁頂又接連垂下畫卷,是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壽字,一眼望去,不計其數,恐有萬數之多,花瓣雨開始漫天的飄落,手持花籃的美人們取出花枝,在籃中沾滿花露四處拋灑,令整個大殿如臨盛春,四處盈滿了花香。

    從天到地,好一副飛天迎春圖。

    一曲終了,江玩不由大呼一個“賞”字,滿意與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賓客們也都湊趣的叫著好,場面熱鬧極了。

    楚歸在環上緩緩下落,眼皮都不用抬,就已將一切盡收眼底。

    上首左側的蕭祉一眼既明,身後帶刀侍衛竟然是見過一面的那位裴公子,還有個兩鬢微白的太監,想必就是連敗柳傅兩次的崔大總管了。

    右側的江淮仁也很好認,形態容貌與他打聽到的極是接近,刻骨十餘年的兩大凶手杵在眼前,他緊緊抓著吊環,勉力維持著面上的波瀾不驚。

    沒想這份平靜卻被無意的一眼徹底打破了,右側下首第二排居中的一個人,似乎有些熟悉,仔細一回想,楚歸雙手一緊,實心銅管打造的吊環被他生生捏出了指印來。

    那一夜,沖天火光之下,一票黑衣蒙面的兇徒之中,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為首那人左額上一顆碩大的肉痣。

    如眼前這人額上的一模一樣。

    這位,必然就是萬豐寶了。官居中郎將,原雲州州衛,即將上任的車馬大總管。

    剎那之間,那顆痣似乎從肉色變了鮮紅色,迅速在眼中放大,佔據了整個視線,令周遭的一切統統陷入了血色之中。

    有聲音傳來,是什麼人在對話。

    “那領舞的也是你的姬妾?似乎是個男子。”

    “是的,母后,他叫重樓,今年名花宴的魁首,為了在您壽宴上討個好彩頭,沒日沒夜的練了好些時候了。”

    “那是該重重的賞,可想要討個什麼好?”

    “……重樓?”

    重樓是誰?壽宴,對了,是壽宴……

    楚傑那傢伙告了黑狀,於是母親扯了他笑罵:“今日爺爺壽宴呢,阿歸,你又和你九哥吵架了?怎麼鬧著肚子還能懟起來?你們兩個小東西可消停著些!”

    楚歸轉頭,何氏溫婉的面上,帶著些嗔怪,似乎對兒子與侄兒多年的恩怨有些哭笑不得。

    說起來,穿到這世上已經七年了,要是加上前世的歲數,如今該算是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沒想到越活越回去,和一個小屁孩較真這麼些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