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邢策“嗐”了一聲,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媽還,還說給他介紹人,說破大天他都不肯再去了,這破,破身子骨兒,總得有個人照應吧?可不能老有人折,折騰。”

    顧長浥一直彎著腰擋住要灌進車裡的寒風。

    他衝著邢策笑了笑,“您有什麼話,可以都發我郵箱上。現在我先送他回家,不然容易著涼。”

    邢策被他笑得透心涼,客套都客套不出來了,“趕緊抱走。”

    顧長浥小心托住姜頌的膝蓋和脖子,把人抱出來的時候還沒忘了跟邢策說一句“新年快樂”。

    進了家門,顧長浥發現所有的燈都黑著。

    集中供暖給房間裡烘出一層虛假的暖意,更顯出一種沒人關注的冷清。

    顧長浥把姜頌抱到臥室裡安置好,並不意外冰箱裡的空曠。

    只是短短兩天。

    大概是家政把不新鮮的綠葉菜扔了,冷藏層只剩下土豆西紅柿和雞蛋。

    冷凍層裡所有的魚蝦和肉都沒人動過,和兩天前一樣整齊地碼著。

    顧長浥關上冰箱門,走出了廚房。

    年前那兩天,姜頌都沒怎麼搭理顧長浥。

    顧長浥沒把東西拿走,現在手又受傷了。

    姜頌就算再生氣,也不忍心把他趕走。

    他注意到家裡的冰箱又填滿了,而且全都是他愛吃的。

    之前餓了那兩天,他就總忍不住想多吃。

    但是一想到顧長浥這麼做的原因,又不得不剋制。

    顧長浥也不上趕著,姜頌愛吃就吃,不吃就算了。

    姜頌不主動跟他說話,他就默默地在書房裡處理事務。

    屋子裡雖然住著兩個人,卻安靜得像是沒住人。

    二十九那天,姜頌好不容易跟顧長浥開口,“欸,小姨讓我過去吃飯,一塊兒嗎?”

    按照常理,顧長浥肯定會跟著。

    但他只是低聲說了句“不用了”。

    姜頌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就好像這個小崽子讓他一巴掌打服了,聽話了。

    但是卻讓人心裡頭酸。

    “真不去?我跟他們說了給你添碗了。”姜頌把圍巾圍上。

    “你身體好了,我就沒必要去了。”顧長浥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說話一套一套的。

    “行吧。”姜頌哪套也不吃,“那你就自己在家待著。”

    姜頌把門帶上了,顧長浥臉上恢復了冷淡,把剛剛拒接的電話撥了回去。

    “顧總。”對面是周秘書。

    “你說。”顧長浥沉聲說。

    “根據前兩天您給出的新信息,我們把‘血液酒精濃度超標’作為篩選因素加進去之後,聯合之前的年齡性別和受傷害程度,最終把目標範圍縮小到了兩名患者,其中一位是女性,就只剩下一名患者。”周秘書說道。

    顧長浥的表情沒什麼起伏,“繼續。”

    “當時因為那位患者是保外,身份有加密,使用了化名‘邢頁’。”周秘書稍微停頓了一下,“那場車禍中,這位患者全身發生多處骨折和骨裂,三處肋骨斷裂且扎傷了單側肺部,雙側大腿和左手手臂中都曾釘入鋼板固定,頸部處的利器致開放傷口單獨縫了十六針。”

    顧長浥半天沒說話,周秘書輕聲提示了一下,“顧總?”

    顧長浥的眼睛很慢地眨了眨,“嗯,還有嗎?”

    周秘書繼續說:“當時患者過度失血,手術當中兩次喪失生命體徵。”

    顧長浥聽見周秘書說了一個日期。

    他記得那一天。

    他甚至記得那一天是個出考試成績的日子。

    和他合租的另外兩個醫學生在聊天,“roy,又有人給你遞情書了?”

    roy是也是個中國人,天天都在記日記。

    當時roy的話斷斷續續地從耳機裡穿過來,“我有愛的人,不過是在很遠的地方罷了。”

    他當時盯著手機上那個已經失效的號碼,把耳機裡的錄音調大。

    那是心理諮詢師每週發給他的脫敏催眠錄音:“你晚上一個人覺得無聊,就決定要到外面走一走。你沒來過山裡,什麼都覺得新奇。山溪淙淙地流走,晚霞裡有鳥群掠過……或許你愛的人總會離開你,但你足夠強大,可以抱有平和的心態,也就對離去無所畏懼。”

    “兩次?三處?十六針?”顧長浥有些機械地反問。

    周秘書重複了一遍,“是的,當時的病危通知書由邢策先生作為家屬簽署。”

    顧長浥吞嚥了一下,像是壓住了乾嘔,“除了我,他們都知道。”

    “顧總,您沒事兒吧?”周秘書有些擔心。

    “還有呢?”顧長浥的聲音很快恢復了平靜,“其他的呢?”

    “根據‘邢頁’這個名字,我們查到了六項病危記錄,其中包括窒息缺氧和呼吸器官積水等。並且當時都產生過立案記錄,不過最後都成了未查出嫌疑人的無頭案。”周秘書解釋了一下,“這種事件基本都是商業爭端導致的,在前幾年風氣不好的時候很常見。有些人可能在警察局裡有保護傘,最後不了了之的居多。”

    顧長浥的眼睛幾乎變成了鮮紅色,聲音裡卻再沒有一點異常,“查,當時都有誰和姜家有利益糾葛,名單儘快列給我。”

    電話放下。

    書房裡很安靜。

    顧長浥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見姜頌收藏的那些字畫。

    長長短短的掛軸中間,一隻小框挨著一幅蝦圖,裡面裱著一行詩。

    清新雋永的字體一看就是姜頌的手筆。

    顧長浥笑了,“原來你早就想好了這是一首送別詩嗎?”

    他對著空氣,很溫和地問:“所以是因為這個原因嗎?你要留在這裡……”

    他的聲音放得更輕了,“……獨自去死?”

    他低下頭,笑得很輕。

    “你怕我看見,你怕我被牽連,”顧長浥很認真,好像真的在問什麼人,“你是不是覺得,沒了你我就能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他笑得越來越厲害,像是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意思的事,“你怎麼敢呢,嗯?姜頌?”

    他的笑逐漸沒了聲音,只是讓他安靜地躬下腰,發出衣料摩擦的細小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