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衍滄海 作品

第117章 【六道不存】

    赤日曠照,熾熱炎炎,一望無際的廣漠,細細塵沙恰如芸芸眾生,在枯涸的世間隨著焚風起落沉浮,沒有終點,也不知將落腳何處。廣漠盡頭的鎏法天宮,清聖的莊嚴佛地,只有一步一腳印走出荒漠,才算誠心見佛。這片沙海,是求佛者的苦行途,也是修行者的磨心路。

    渺無人煙,不知鎏法天宮還有幾多路程,只能依靠太陽辨別方向。荒漠之中,一對父子漫行其間,父親白衣羽氅,頭戴寒士巾,一身冷然颯爽,毒辣的日頭也不能影響他分毫。兒子頭上也跟他義父一樣斜束了個髮髻,不過只用了一串配飾著小鈴鐺和小羽毛的銀線紮起,一身藍白相間的文生裝,衣服上墜了不少羽毛的裝飾。這少年看起來十六歲左右模樣,脖子上卻還掛著一塊稚童才戴的長命鎖,白玉所制輕盈溫潤,鎖上刻著尋常百姓家最常見的給孩子的祝福:‘福壽安康’。

    東戳戳西敲敲,盲杖在雪芽手裡用處不大,孩子心性還將盲杖當成了玩具。他一直牽著義父的手本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但他好像能明白義父給他這根竿子的用意,要是碰到前方有異物阻路,盲杖提前觸到時,他就會停下來,慢慢敲敲停停摸索著避免摔跤。

    他的智慧不夠也許無法思考許多,但論乖巧懂事,擎海潮認為沒有一個五歲的幼童能比得上自家雪芽。長不大就長不大吧,歡欣過一朝,痛苦也過一朝,只要雪芽開開心心平平安安,如此毫無煩惱地過一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唯一心願,總盼著能將雪芽的五感之失治癒,讓他能親眼看看這世上的顏色,能親耳聽到銀盌盛雪雪落的聲音,能嗅嗅他最愛飲的酒香,嚐嚐他不曾品過的茶味,更期待能聽他親口喚一聲義父。

    不知道梵剎伽藍佛子在不在鎏法天宮,也不知道這位小|活|佛|是不是能醫治雪芽的先天之症,總歸是一個方向,若是不能就當來西佛國遊玩一遭,再找其他辦法。盡人事,聽天命吧。

    “嗡,修哆唎,修哆唎,修摩唎,修摩唎,薩婆訶……”

    前方不遠處,一條幼小人影踽踽獨行,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一身白衣,面容蒼白,渾身還蒸騰著熱煙,顛顛倒倒走在荒漠之中,就算摔倒也爬著繼續往前行,痛苦之中依舊念著梵文佛經。莫非此童也是前往參佛的信徒?擎海潮拉住雪芽,遠眺那名孩童,此童一身邪氣,就算隔開百步之遙,仍能感覺到森寒的陰息。這定是弄三平戲臺上所演的邪之子無誤,想不到佛邪論道之後,邪之子竟會口唸佛經,將自己曝曬於烈陽之下一步一步誠心參佛。

    “淨吾身業,歸於吾佛……”離開黑暗的邪之子在陽光之下被灼得渾身焦紅,艱難地仍朝著西佛國方向爬行,路過的佛徒看得不忍心想幫他一把,他卻信念堅定地拒絕了,定要獨力上鎏法天宮參拜活|佛。

    邪之子既然來此,看來伽藍佛子必已迴歸,擎海潮並不想摻和佛邪之事,默默攬住雪芽的肩,不再慢慢行走,挾著義子化光向西直接飛入西佛國境內。此處不愧是西方聖潔佛地,飛出荒漠,西佛國境內景色豁然開朗,一片山明水秀,人人好善戶戶相親,所有人都是佛|教|徒,生活氛圍安寧幸福,彷彿真的到了極樂之地。

    西佛國並不大,說是國,不如說是一個較大的城,百姓圍繞著中心位置的鎏法天宮圓幅擴散搭建民舍,漸漸就形成了現今的西佛國。一問鎏法天宮在何處,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民眾還熱情地為他們引路,一直帶到鎏法天宮大門口。

    一般的信徒前來天宮朝見是沒辦法進入內部參拜佛子的,佛子僅於佛法會上才會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幾經通報,最多也就只見到護法金剛,幾位金剛一直說佛子前去闍城講佛尚未迴歸,要擎海潮兩人他日再來。一番交涉,驚動了鎏法天宮兩位護持上師沙呵七相和耶賴八識,但所得到的答案還是相同。

    莫非佛子和邪子一樣都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來的嗎?那兩位上師對善客並不苛刻,見擎海潮確為求醫而來,便讓人安排他們前往禪房暫歇,等佛子迴歸之後再通知他們前往相見。所幸佛子第二天清早就回來了,吩咐下眾安排邪之子淨浴靜修,自己都來不及休息片刻,馬上就接待了這幾天等著他回來救苦解惑的一批又一批善信。

    蓮香陣陣,龍檀幽幽,金雨微灑,佛光聖耀,悉曇多三世,佛子梵剎伽藍靜坐法壇之上。與邪之子相仿的年紀,卻是截然不同的慈悲面目,與之交談,令人別有如沐春風茅塞頓開之感。小小童子,一字一句都是佛法,一舉一動皆是禪機,沒人會懷疑小佛子的能力,所有信徒都能得到他們渴望的答案,尋得超脫。

    擎海潮尚未開口,佛子已明其來意,他一眼便看出雪芽的真實狀況,緩聲說道:“五載童蒙,無憂無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