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俗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屠狗輩




    這一年以來,從桐柏山到嵐州,繼而從這詭譎的戰局之中費盡心機救出這麼多殘兵,徐懷對這上下對立之事思考就越發成熟。



    而到嵐州之後,徐懷最為核心的一個目標,就是儘可能多收編桐柏山卒,以備即將來臨的大亂。



    對如何約束、激勵這些受朝廷戒防極深的招安賊軍,徐懷自然也是思慮再三。



    這一刻他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想法,而是拋出一句他內心極熟悉,但實際上並不記得聽誰提起過的話,將大家的心思都鉤過來。



    “……”潘成虎、郭君判朝徐武磧、柳瓊兒看去,他們都沒有聽說過這句古話,但琢磨又很有味道。



    “潘爺、鴉爺落草為寇過,我五叔、七叔、武良叔他們也都落草為寇過,我父親徐武宣在從軍之前更是桐柏山赫赫有名的土匪頭子,十七叔與心庵他們以往也都有棄軍之罪在身,大家都扒開衣服看,誰都不能說清白無染;鄭爺是個肉鋪戶,是淮源鎮上的潑皮無賴——或許是這點,叫潘爺、鴉爺跟我們坐在一起更覺得心安一些,覺得不會受嫌棄——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坐這裡的人,誰能看不起誰?”



    鐵壺裡的水不多,很快就燒開了,徐懷拿起鐵壺給大家沏茶,慢悠悠的說道,



    “但一定要找一個詞,將我們都概括進去,是不是‘屠狗輩’更合適一些?而往大里說,此時朔州三千四百名桐柏山卒,又有幾人不是屠狗輩?再往深裡去想,三千落草為寇者,其中是有窮兇極惡之徒,但有幾個人?又有幾人不是因為走投無路才落草,又有幾人不是飽受苦難、欺凌,胸臆間憋住著太多的怨氣、惡氣洩不去,才鋌而走險?而說到淮源鄉營之眾,又有幾人不是為自己、為家小飽食一頓苦苦掙扎,又有幾人生來錦衣玉食,不是受欺凌心裡憋著怨氣、惡氣?除開曾經或為鄉兵或為盜匪的區別外,大家本質上真有什麼不同?還有一個,為何仗義每多屠狗輩?一方面屠狗輩情感更質樸,心裡沒那麼多的彎彎道道,但更根本的,你們想想看,這世間遭受不平最多的是什麼人?三千四百人眾能否鑄為一體,我們要從這個裡面找根本。找到這個根本之後,三千四百人眾才會明白,為什麼要對朔州婦孺施以援手,為什麼要管束住縱情殺戮劫掠的手與持刀在手禁不住會從胸臆間泛起的惡念?找到這個根本之後,三千四百人眾才會明白我們是保什麼家、衛什麼國,才會明白我們的根源在哪裡!”



    淮源匪患歷來不絕,但單純只知道殺戮劫掠的山寨勢力在桐柏山裡根本就活不長久。



    郭君判、潘成虎二人在老鴉潭、歇馬山拉



    杆子,並能立足十數年不倒,除了能與周邊的大姓宗族勢力妥協、儘可能做到不侵鄉鄰外,內部也是以濟困扶危、剪惡除奸為旗號,拉攏人心、約束部屬。



    不過在他們自己心目裡,一日落匪終身為匪,接受招安也是自覺矮人一頭,這時候聽徐懷說到一些根源性的問題,也禁不住怔怔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