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2 第2章

    想把頭髮剪短的原因很簡單,這頭長髮並不屬於他。

    易暉習慣了淺顯直接的思考,後來得空往深裡想,才遲鈍地覺得自己提出的問題荒唐滑稽。

    本就不是他的,這副身體從頭到腳都不屬於他,從別人口中尋求肯定和支持又有什麼意義?

    回去的路上忽然開始下雨,起先稀稀拉拉幾滴從烏雲中墜落,很快就轉為氣滂沱大雨,豆大的雨點氣勢如虹地砸在鐵皮車頂上,隔音很差的麵包車裡充滿急促鈍重的雜音。

    駕駛座的女人在等紅燈的間隙指揮道:“一芒,把窗戶關上,別讓你哥著涼。”

    女孩收回搭在窗戶邊上的胳膊,一面吃力地掰窗戶,一面嘟著嘴抱怨什麼。

    易暉將視線從自己這側的窗戶轉移到尚未完全關上的另一側窗戶,透過幾寸寬的縫隙看外面。

    這裡的秋雨和首都的很不一樣,細密如絲,像從天而降的銀色織線,帶著南方特有的溫潤溼黏。

    這裡的居民也與首都大不相同,道路兩邊多的是賣熱帶水果的小攤販,大雨淋得肩頭溼透,還不慌不忙地拾掇東西,爽朗大笑著與隔壁攤主閒話家常。

    不知三年前從首都來到這裡的江一暉,是否也一時無法從快節奏的生活中脫離,適應這片寧靜悠閒的世外桃源。

    或許是巧合,也可能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暉”,去掉姓氏念起來,竟和“易暉”有著微妙的相似。

    若還在世的話,江一暉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孩,前面開車的是他的媽媽江雪梅,坐在旁邊的是他的妹妹江一芒。

    這是一個普通的單親家庭,由患心理疾病的大兒子、在上中學的小女兒,以及作為頂樑柱艱難將兩個孩子養大的母親組成。

    如果非要說點不同尋常的,以易暉佔據這具身體十天後對這個家的瞭解,江雪梅對兒子的偏心能算一條。

    畢竟為了兒子心情舒暢,就舉家從首都搬到這個偏遠的南方小島,從前疼愛易暉到骨子裡的親生母親都做不出來。

    所以江一芒對這個哥哥心存不滿,時不時口頭挑釁,待到易暉理順這並不複雜的家庭關係,便對此表示充分理解。

    “一暉,今天跟劉醫生聊得開心嗎?”

    思緒被江雪梅的話打斷,易暉將目光收回,道:“挺開心的。”

    江雪梅笑著點頭:“那就好。媽媽買了蝦,想吃白灼的還是糖醋的?”

    身旁的江一芒輕哼一聲,易暉順水推舟將這個問題拋給妹妹:“聽一芒的。”

    這種關乎個人喜好的問題,他拿不定主意,總是能躲則躲。

    也不是沒想過將事實和盤托出,可每當對上江雪梅關切的眼神,到嘴邊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說他懦弱也好,自私也罷,從前的他再傻再愚鈍,也知道親人離世是怎樣一種剖心泣血的痛苦。

    江一暉是自殺死的,通過生前留下的隻言片語,可以看出他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