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72、咒邪(4)

    杜嬸欲言又止。

    黃毛:“別說。”

    杜嬸:“但是這油……”

    黃毛垂頭喪氣:“我在平西河附近的夜市打過工, 吃了半個月的宵夜。”

    “啊這,”杜嬸想了想,安慰道:“我在新海城夜市檔做了二十幾年, 基本熟悉各個夜市的用油情況,平西河這邊的夜市一大半很乾淨,消防和食品安全查得嚴,像濫用地溝油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再說偷盜這邊的油還不一定用來做什麼,地溝油又不是隻能炒菜用,還可以做成香薰蠟燭。”

    黃毛一言難盡:“嬸, 你的安慰讓我覺得人生更難了。”

    杜嬸聞言哈哈笑, 說他剛才在家裡的那通安慰也嚇到她了,他們倆這通算扯平。

    岑今扯了扯唇角, 知道杜嬸插科打諢主要是太緊張、太害怕了。

    她剛在家裡遭遇詭異,剛從死亡線上落下來, 又緊急投入到營救女兒的行動中,發現城中村的詭異, 還看到地下室堆積的奇怪油脂, 說心裡沒打退堂鼓是假的, 可她還是得強撐著繼續深入。

    岑今本想勸杜嬸到地下室入口處等,但是一想整個城中村包括這棟樓都不對勁,而且入口顯眼, 杜嬸一個大活人杵在門口說不定會被樓裡的東西盯上。

    如此一來,反而危險, 還不如跟在身邊。

    他定定地看著下水管道身上的油漬, 腦子裡閃過一連串東南亞的邪術咒術和各種降頭術,裡面最出名的邪詭之物,自然是動物油。

    動物油中出鏡率最高是屍油, 人乃萬物之靈長,其屍油的靈性可溝通鬼神天地,也可以達到操控他人的目的,在施展咒術、巫毒或降頭術的時候,使用屍油可以增加成功率。

    當杜嬸說出‘動物油’三個字時,岑今第一反應就是屍油。

    他沒直說,怕嚇到杜嬸,不過杜嬸隱約能猜到一點。

    兩人繼續深入地下室,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岑今停下來說道:“不對。”

    杜嬸:“怎麼了?”

    岑今:“你們之前抓杜莉回家有發現地下室的面積這麼大嗎?”

    杜嬸愣住:“我們之前沒?過地下室,每次在門口聽到杜莉在裡面淒厲的吼叫,

    讓葛俊輝他們開門,死活不開。然後報警,警察一來,杜莉就待在葛俊輝家裡。”

    岑今:“這棟樓的面積最多160平方,戶型方正,但我們走了十幾分鍾還看不到盡頭。”

    杜嬸悚然:“鬼打牆?!”

    岑今:“我覺得更有可能是整個村子的地下被打通,並打造成一個巨大的地下室,或者說囚籠。”

    用來囚禁什麼?這些婆羅多人在華夏的土地準備幹什麼?計程車師傅口中的三個婆羅多人在這村裡是什麼地位,起什麼引導作用?

    圖騰說這是一個混了三四個宗教的新生.邪.教,那麼他們祭拜什麼神?

    岑今耷拉著眉眼,渾身不自在,只想快點找到杜莉然後趁天黑前趕緊離開,感覺這是件大事,得政府管,不該學生摻和。

    忽然燈光閃爍,杜嬸帶來的手電筒快沒電了,而就在這時,地下室突然充滿立體環繞的‘嘩啦啦’聲,彷彿樓下齊刷刷往下水管道里傾盆倒水,下一刻便有淒厲的慘叫和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地響起。

    杜嬸嚇得臉色慘白,驟然眼睛一亮,朝著前方跑?:“杜莉!我聽到杜莉的聲音!”

    岑今立即追上?,而地下室裡混亂的慘叫和嘩啦水聲越來越響亮,陡然達到高.潮,讓他產生一種整個城中村在瞬間活過來的錯覺,彷彿一天進入了最忙碌的時刻,通過下水管道似乎還能聽到各種機器轟鳴的動靜。

    他不時回頭看身後的下水管道,有一次被熱油滴到手背,瞬間起泡、通紅和發癢。

    岑今轉過頭?尋找杜嬸,見她站在前方八米遠的地方一動不動,等走近了就發現她全身幅度劇烈地顫抖,心中頓生不詳的預感,放慢腳步,悄悄靠近,只見杜嬸直勾勾望著前方,臉色蒼白而牙齒咯咯響。

    他順著杜嬸的視線看?,瞬間瞳孔緊縮,背脊生寒,只見前方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約莫三十米高的天花板懸著無數的鐵鏈,鏈子下邊牢牢鎖住一隻巨大、混沌而邪惡的噁心怪物。

    這怪物大體呈透明的黑色,外面一層透明的黑色表皮,裡面則是層疊的、白花花的脂肪,外觀是一個巨大的臃腫的人形,下半

    身被厚厚垂下來的脂肪遮住,上半身非常混亂,像一堆黑色的線條胡亂塗上?,可是仔細看,卻能發現那堆黑色線條都是人類的軀體。

    人類的肢體互相黏連長在一塊,比如岑今正面的那個中年男人,整個人頭腳相連,脊骨好像被溶化了一樣,形成一個橢圓的圈,旁邊有一個老年人的半邊肩膀跟中年男人的腹部黏在一起,下肢彎折到肩膀,一條腿彎成一個圈,而他的頭顱穿過這個圈……

    如非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到這種姿勢怎麼長成的。

    一旦見到,整個人就會被恐懼籠罩,就好像正常人盯著任何一種生物的畸形部位都會莫名產生恐懼,不是因為歧視,而是出於某種對生物軀體超出常規生長的共情恐懼。

    當一個人習慣某種生物的軀體模樣,忽然發現它異化畸變成另一個模樣,哪怕只是多長出一隻爪子都會感到深深的驚悚,因為它打破了人類大腦的常規認知,使人們陷入混亂、未知,由此帶來難以磨滅的恐懼。

    眼前這具怪物堪稱畸變例子的集大成者,它的上半身像一個灌滿強酸的大冢,經年日久溶化墳墓裡的人類,肩膀的位置是兩個高高聳起的人頭塔,像掛在耳垂的耳環。

    一個頭顱三隻眼睛,面貌極為醜陋,正在沉睡,嘴巴的位置被一根鐵製水管貫穿,裡面發出嘩啦啦的水聲,透過透明黑皮和厚厚脂肪隱約能見到滾燙的熱油從上面倒進?。

    一旦倒進滾燙熱油,怪物的腹部內就會發出淒厲的慘叫,在地下室裡循環迴盪。

    杜嬸在旁嘔吐,死死摳著手臂,精神受到極大衝擊,瀕臨崩潰,已經沒辦法起身?尋找杜莉。

    岑今也作嘔,忍著毛骨悚然的感覺仔細辨別杜莉。

    此時樓上停止一波灌油,慘叫停止,地下室恢復死寂般的安靜,岑今來到這怪物面前,驚覺它身形比剛才遠處觀看更巨大。

    圍著怪物走了一圈,岑今終於在它的後背看到閉目沉睡的杜莉,她就蜷縮在屍堆裡,一隻腳快陷入怪物軀殼裡。

    他趕緊跳上?,落地腳一滑,差點摔倒,只好雙手並用地爬上?,來到杜莉面前探她的鼻息

    ,還活著,便將人抽出來背在身上跳下?,準備離開時,看到最外面屍堆裡還蜷縮幾個小孩、兩個青少年。

    岑今猶豫幾秒,把杜莉放到杜嬸身邊,回身繼續救人,直到拔.出最後一個小孩,準備跳下來時,面前一張近在咫尺的臉突然睜開眼。

    那雙眼直勾勾盯著岑今和他背上的小孩。

    岑今下意識屏住呼吸,卻見這張臉猛然爆發淒厲地尖叫:“救我——救救我!!”

    沒死?

    岑今嚇了一跳,低頭看到他下半身被已經被完全融化進肉山裡,成為一堆脂肪,正常人絕對失?生命體徵。

    果不其然,在岑今試圖將他拔.出來時,看見他和怪物相連的腰部位置裡的血管,已經在怪物身上紮根,強行拔.出還流出一堆膿水和肉塊。

    仔細看,卻是已經爛掉的五臟六腑。

    岑今連忙鬆手,跳落地上,瞪著那人滿臉痛苦地尖叫著‘救我’,約莫三分鐘後,陷入沉睡,飽受刺激的大腦開始轉動,所以剛才突如其來的‘救命’是神經反射?

    他小心後退,繼續尋找還能救活的人,試探幾次,確定大部分人都已經死了,那些慘叫和求救都是死前的神經反射,可是細思極恐。

    他們被吞噬的時候是不是還活著?

    原本正常的生活,突然某天醒來,置身於一個黑暗的地方,身邊都是可怖的屍堆,於是拼命地掙扎,卻無人幫忙,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點點的溶進巨大的怪物軀殼裡,感受著滾燙熱油當頭淋下,感受著身體一點點的溶化、消失,感受著骨頭溶了、臟腑爛了,連肉也像大太陽下的雪糕那樣爛掉。

    逐漸感覺不到疼痛,恐懼到極點和爆發的求生使他們拼了命地求救,聲音被綿長的、空曠無比的地下室吞噬。

    這些人最後或許不是死於身體溶化,而是死於絕望。

    岑今的共感越來越強,當他思考到這裡時,便瞬間被那股絕望籠罩。

    他不敢多留,來到嘔吐不止、精神崩潰而呆滯不已的杜嬸身邊,想了想,將她打暈,連杜莉等人都送進林中小屋,讓李曼雲他們幫著照顧。

    怨童扒著門口看到外面的怪物,頓時聳起肩膀,面露敵意和

    貪婪的食慾:“黃毛,我想吃它。”

    黃毛:“你還學會點菜了?”

    怨童:“你都不肯我們吃西王母。”

    黃毛:“只要你們考試及格、工作進展有所突破,我肯定給你們獎勵。”

    怨童撇嘴,就為了這口獎勵,它最近很拼命地學習。

    黃毛問:“認識這東西嗎?”

    怨童搖頭:“混亂邪惡,不像正統的神明,可能是人造的詭異。”

    黃毛揮手:“回?吧。”

    怨童:“你呢?”

    黃毛指著怪物說:“死者就該入土為安。”

    怨童縮肩膀,感覺黃毛準備變態了。

    “你小心,注意安全。”

    岑今應了聲,從裡屋拿點東西出來,怨童關上門,林中小屋消失,地下室裡剩下他跟那隻怪物。

    他打開手機錄像,同時觀察一圈地下室,剛才沒仔細看,這會兒才發現上面一些鐵鏈沒有困縛怪物,但是製成垂吊燈盞,裡面裝滿油。

    牆壁中間被鑿空,擺放一圈的白色蠟燭。

    他將錄像發給圖騰,幾秒後收到回覆:【你在哪?】

    【平西村。】

    【主任讓我立刻報警,通知機構,他說這件事有點麻煩……剛才看了你發來的信息,主任說這確實是一個新興的邪.教,信奉多神論,但又認為所有神明都是一個主神.化.身。

    分別融合海地的伏都教、泰國馬來西亞等的巫毒和降頭術,還有新婆羅門教和佛教,崇拜死亡和詛咒,非常混亂邪惡。

    它興起的時間大概是二十年前,發展迅速,很快遍佈東南亞,到處興風作浪,由於喜歡邪祭而被機構定義為邪.教,官方几次大規模嚴打後,這個新邪.教已經銷聲匿跡約莫十年,沒想到還能在新海城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