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48章 第一百三十章

    那些想象不僅是他們的想象,還是大賢良師座下許多鬼師所認可的——只要再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這個“餓肚子”的問題,很快就要解決了!

    ——到最後,解決了嗎?

    有民夫這樣問那個老兵,他抬起帶著疤痕的眼皮,漫不經心地撇撇嘴。

    解決自然是解決了的,不僅他們這幾十萬人不必再餓肚子,其實天下人都可以用那種“方法”再也不必餓肚子。

    ……只要他們當中死一些人,再死一些人,死個一大半,死到快要盡絕。

    大漢這麼大,有這樣多的土地,可是那幾十萬青州黃巾卻死了一路。山上,田裡,路邊,河中,到處都是屍體,密密麻麻,望也望不到邊,那鮮血何止將山染紅,何止將田地染紅,何止將河流染紅,它甚至塗抹在天空上,讓天地也變成了那唯一的色彩。

    那個老兵講到這時,很是有點自嘲地嘿嘿笑了一聲。

    “也不是真那麼玄乎其玄,”他說,“其實只是我的臉上全是血,所以看什麼都是紅的。”

    但在聽者也跟著發出一聲似乎放鬆下來的笑聲後,他想了想又開口了。

    “不過我是真的見過,山坡上的人都死了,血順著留下來,山腳下就積起了一個小小的血潭,又濃又稠,還泛著光。”

    但他沒有近前去看,他還想要在漫山遍野的死人裡翻一翻,翻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妻和他的子,直到後來曹公的士兵過來將他脖子和雙手都套了繩圈,像牽豬一樣的牽著走,他才停下那漫無目的尋找。

    他和很多人一起來到了兗州,在兗州安了一個新的家。

    那到底算不算是新家呢?他們其實心裡也不是很確定,因為這個“家”和以前的家很不一樣。他們當中鮮有人是帶全了家眷來的,而搬來兩卷席子搭起一個窩棚是很難稱之為家的。

    裡面需要有床榻,有被褥,有鐵鍋,有爐灶,有足夠的糧米,最好房樑上還能掛一塊鹹肉,屋外的圈裡還有一口豬。

    ——還需要有人。他們這樣嘀嘀咕咕。

    曹公於是很慷慨地帶他們去了徐州,那裡有許多房屋,裡面有床榻被褥,有鍋碗瓢盆,有糧米,有牲畜,還有婦人。

    他們曾經受過的苦楚,現在似乎全部都在這些徐州人身上彌補了回來!

    他們可以任意地帶走所有想帶走的東西,至於帶不走的,不願意被他們帶走的,他們可以隨便處置!

    有些婦人會被他們擄掠回兗州——年輕,乖順,強壯的那部分,可能會成為他們的妻子,為他們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不夠年輕乖順的會被他們殺掉,不夠強壯的會死在跟隨他們回兗州的路上——但看在他們眼裡,也同牲畜是差不多的。

    那不是父母為他們訂下的妻子,不是他們同村一起長大的青梅,不是他們扛著鋤頭,走在田野間忽然見到的鄰家女郎。

    至於那些婦人有沒有父兄夫子,他們是一點也不在乎的,因為男人被他們殺光了。

    那些在他們的刀下哀號的徐州人沒有得到他們的憐憫,那些徐州人在他們眼裡似乎是算不上“人”的,但這絕不是因為他們格外傲慢,格外殘忍——他們也不覺得自己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