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世巔鋒 作品

第398章 七夕【中】


  臨近午時,清堂茅舍。

  寶釵在屋裡等了好一會兒,薛姨媽才從外面回來,邊那怕帕子揩拭額頭鬢角的細汗,邊無奈道:“寶玉這孩子也真是的,自從那假尼姑被趕出去之後,他就鬱鬱寡歡,來清堂茅舍的次數也明顯少了。”

  “今兒因得了宮裡的旨意,你姨媽原本有意讓他跟姐妹們玩玩鬧鬧,好排解排解心緒,誰知道他非但不肯答應,還讓人送了這東西來,惹得你姨媽老大不高興。”

  說著,將一團皺巴巴的紙條,遞給了寶釵。

  寶釵展開一看,卻是辛棄疾的半闕《醜奴兒》: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是表示自己嚐遍了人間愁苦,所以沒心情給宮裡賦詩取樂的意思?

  寶釵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品評,只好笑著寬慰母親道:“畢竟是他親姐姐,就真把這呈上去,難道還能怪罪不成。”

  “說是這麼說。”

  薛姨媽無奈道:“但他如今也大了,何況明年就要……唉,有你哥哥就夠我愁的了,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說著,她自顧自寬解了長裙,露出一身白瓷也似細皮嫩肉,盤腿坐到了羅漢床上,又讓丫鬟把冰盆擺到近前,這才通體舒泰的慵懶道:“還有個事兒,先前因順哥兒要出京公幹,那造車的買賣託給了咱們家和周瑞去辦,如今順哥兒既然沒走成,依著你姨媽的意思,這事兒還得是他牽頭才穩妥——等晚上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咱們把這事兒一併說了,也省得你姨媽再操心。”

  其實是她體諒姐姐要與焦順撇清關係,所以主動攔下了這差事。

  “這怕是不成。”

  寶釵苦笑道:“媽媽難道忘了,我也是要寫一首詩交到宮裡的,娘娘又沒定下交稿的準時辰,自然就只能在府裡候著。”

  “這……”

  薛姨媽微微蹙眉,眼角也因此泛起幾條細小的褶皺,卻並未令其失色,反而愈發顯得溫婉怡人眉目可親。

  她躊躇了片刻,便又展顏道:“罷了,上回該問的都已經問過了,這回我自己見他也是一樣的。”

  寶釵卻放心不下,再三強調要緊關鍵處,最後聽的薛姨媽煩了,抱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就這麼幾句話難道還能說錯了不成?”

  說話間卻不自覺的嘟起小嘴兒,透出一派與年歲不符的天真爛漫。

  緊跟著她又岔開話題道:“我聽人說,順哥兒一早又送了件稀罕物給雲丫頭?”

  “媽媽也知道了?”

  薛寶釵笑道:“倒也算不得稀罕物,只能說是心意難得。”

  說著,將事情簡短描述了一番。

  薛姨媽聽了,竟就有些神往起來,幽幽道:“要不是娘娘定下的題目,我險些忘了今兒是七夕,當初伱父親還在世時,每到七夕也是變著法兒的送我禮物,我記得頭一件是他親手雕的……”

  說到這裡,她默然了好一會兒,直到寶釵上前輕輕保住她半邊臂膀,這才又回過神來,自失的一笑道:“你瞧我,果真是老了,總愛說這些過去的瑣碎事兒。”

  “媽媽才沒有老。”

  寶釵趁機撲入母親懷裡起膩,母女兩個笑鬧了一陣子,這才沖淡了剛才莫名的感傷氣氛。

  恰在這時王夫人差人來請。

  於是薛姨媽忙又重新披掛起來,匆匆轉到了堂屋裡間。

  一進門,見王夫人披著條半透的白紗,正跪坐在佛龕前合十誦經,她便沒有急著上前打攪,自顧自在圓桌旁落座靜候。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王夫人這才從佛龕前起身,向著薛姨媽這邊兒走了過來。

  因見她身上坦蕩,薛姨媽不自覺的避開了視線。

  按說她身為始作俑者原本不該如此,可無奈王夫人經過上回的刺激,便愈發的自暴自棄變本加厲起來,倒讓她這個‘先驅者’體驗到了寶釵平素的感受。

  王夫人卻是身心坦然、全無掛礙,落座之後便開門見山的道:“方才大嫂差人傳信,說是替文龍相中了一戶人家,對方也是皇商出身,勉強算是門當戶對。”

  “當真?!”

  薛姨媽大喜,再不顧不得避諱什麼,忙滿是希冀的盯著王夫人追問:“卻不知是哪一家?”

  “是專供陳設盆景的夏家,人家都稱她們是桂花夏家,她家做主的也是位寡居婦人,膝下又只這一女,自幼愛若珍寶一般,據說還專門請了幾位先生在家教導,因此詩詞歌賦無所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