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鯉 作品

65 缸中之腦

    65 缸中之腦

    “點亮制服上的徽記,”福斯把一把槍遞給安迪:“注意警惕,如果有人看你超過三秒,直接射殺。”

    說完,他豎起兜帽——這是海德拉員工在白銀城出外勤時的特殊制服,純黑的防彈長袍,衣服表面有一層發光塗層,通電之後,全身上下都會亮起密密麻麻的九頭蛇徽記,即便是白天,也亮得讓人瞎眼。

    老子是海德拉,莫挨老子。

    他轉身走進了垃圾區的深處,那是比上次來的別墅群還要更裡面的地方,一片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排列在地面上的棚屋。

    棚屋之間,是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巷道。

    垃圾區雖然是白銀城中最糟糕的地方,但即便是這裡,也分三六九等。

    眼前這片棚屋,處於垃圾區的中心,而垃圾區原本是一個枯竭的礦場,越是中央,地勢越低,各種基建設施約等於沒有,常年被汙水浸泡,環境……可想而知。

    這是垃圾區中的垃圾區。

    行走在淹沒腳背的泥濘中,安迪看到了許多這輩子第一次見,卻並不陌生的場景。

    這片棚屋破敗不堪,搖搖欲墜,各種各樣腐爛的、鏽蝕的、殘破的……生物組織、機械構件,堆得到處都是。

    與其說它是棚屋,倒不如說是垃圾場。

    勉強能找到一個‘能遮雨的空間’的垃圾場,那些原本是棚屋的垃圾堆中,躺著一些也許還能動,也許不能動的‘肉鐵混合物’。

    不同於垃圾區別的地方——所謂的垃圾,也是一種商品,垃圾有價值,而它們無價值。

    這裡除了髒亂臭之外,沒有噪音和光汙染,甚至連那些奇怪的成癮物質產生的煙霧都沒有,道理很簡單,還有力氣製造噪音,吸食成癮物質,代表你還願意繼續麻木自己,還能掙取一些低廉的薪水,還有活著的力氣。

    真正絕望的地方,一定是一片死寂的,喪失靈魂的肉鐵混合物癱軟在垃圾和廢水中,麻木的等待著生命流逝,直至嚥下最後一口氣,它們的血肉同樣也會成為垃圾的一部分,那個時候,它們會重獲價值,該發電的發電,該做營養膏的做營養膏……

    沒有價值,連碳基猴子都不算。

    所以在白銀城,除了公司員工外,幾乎所有人都會安裝義體,因為義體化的本質是商品化自己,沒有技術的人如果不趁著年輕力壯攢夠錢異化自己,等到下一茬韭菜長熟,你連做猴子的資格都沒有——希羅說在工廠區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其實恰恰相反。

    工廠區,亦或者說能成為幫派成員的人,都是非常幸福的人。

    安迪曾聽說,在上古時代,佃農勞作一年,勉強能還上地主上一年的地租。

    而今其實也一樣,這些白銀城最底層的,數以千萬計的碳基猴子,勞作一生,也就能勉強跟上義體更迭的速度。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海德拉對他們仁至義盡,至少還施捨了它們一個被剝削的機會。

    現代技術下,海德拉完全可以像利維坦那樣,把城市高度機械化自動化,一隻猴子就能耕一萬隻猴子的田,白銀城哪裡需要八千萬猴子,八十萬猴子就能完美運轉。

    要不是為了基因庫與人才儲備,這些碳基猴子連被施捨的資格都沒有。

    “就是這裡。”

    福斯停在一個閃爍的燈牌下,安迪抬頭看了看,嘴角泛笑。

    所以,那個前公司員工,已經落魄到淪落為垃圾區廉價妓寮裡的x便器了嗎?

    福斯推開門,一股奇怪的味道鋪面而來,像是機油與鮮血的混合味,期間還夾雜著一些鐵鏽、屎尿、蛋白質的焦灼氣息……

    五彩的球燈下,是許多沒有門的小隔間,隔間裡傳來了刺耳的尖叫與光怪陸離的呻吟。

    安迪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即便是莉莉恐怕也很難喜歡這種地方。

    現代科技之下,海德拉情色產品往往比真人更加舒爽,在這個前提下,性工作者想要生存,只能去發揮人類獨有的優勢——真實的殘酷。

    操出血來,可不是修飾句,而是陳述句。

    福斯在前臺和那個光著身子,一身熒光刺青的老鴇說了兩句,拿過一把鑰匙,領著安迪穿過隔間,往更深的地下走去。

    下了兩層,打開一扇封閉的隔門,安迪看到了一道鐵柵欄,柵欄後是屠宰場一般的景象,這句話同樣也是陳述句。

    這裡的工作的人常常會有肢體損傷,所幸現代科技致殘不是什麼大問題,換就是了。

    “海德拉萬歲!”

    “休伊部長萬歲!”

    “我是公司員工!”

    堆積的肢體中,坐著一個蒼老的男人,他面前的液晶板播放著公司各種大小週年慶典的畫面,而他雙眼通紅,盯著那些紙醉金迷的畫面,揮舞雙手,竭力嘶吼……

    安迪終於明白了。

    首先,不管出身哪個部門,公司員工始終是高級技術人才,即便離開了公司,也不會混得很慘,這傢伙不是男妓,而是這裡的‘義體醫生’。

    其次,剛才在進來前,他問福斯,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前黑荊棘保安公司員工的,福斯說,隨便找到的。

    的確是隨便找到的。

    不管這傢伙當年是怎麼離開的公司,被動除名還是主動叛逃,也不管當年黑荊棘保安公司發生了什麼,是不是與生命科學部有關,更不管當年的休伊部長是如何處置他的,追殺也好放走也罷……

    前公司員工始終是敏感的存在,只要他能勉強活著,就一定會隱藏自己,所以查起來肯定很難,甚至幾乎不可能找到他,但是……

    人瘋了,當然就什麼道理都不講了。

    安迪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樣子,心裡很清楚,這傢伙不是迷夢上癮就是別的什麼上癮,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全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