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慕容憐赴宴

    到了金鑾殿,眾門閥已來得差不多了,卻仍顯得冷冷清清。

    墨熄參加過重華許多宴會,極少見到如今晚一般慘淡的情景——嶽府自是不用多說,嶽辰晴根本沒有來赴宴。夢澤公主的席位也是空著的,還有望舒府……

    看著屬於慕容憐的那個位置,墨熄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從臨安見聞中,他已然知道慕容憐就是顧茫的另一個兄長,血緣親密甚至超過了慕容楚衣,可是慕容憐和慕容楚衣畢竟不一樣,他就像他自己所抽的浮生若夢,吹到風中,散作迷霧。

    誰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從小到大,慕容憐沒少欺凌折磨過顧茫,甚至在顧茫回城之後將他丟去落梅別苑羞辱,好像只要將顧茫打壓得越慘,卑賤的境遇越甚,他就越安心。可是顧茫真的有危難了,他又不願意了,要死要活也會把人救回來。

    周遭有貴胄在竊竊私語。

    “哎,聽說了嗎?望舒君好像快不行了啊。”

    “是嗎?君上不是已經派了神農臺最好的修士救治,怎麼還會……”

    “一直就吊著一口氣呢,君上也是為了他盡力啦。”

    “除了君上誰還管他呢,人緣那麼差。”

    紅漆捲雲腿的宴桌空蕩蕩的,墨熄忽然想到趙夫人死後,慕容憐也早已沒有可親之人了,他看似一呼百應,其實擁護他的不過都只是仰仗於他的僕從,或是畏懼於他的下屬罷了。

    不知顧茫對於慕容憐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宴開了,君上與姜拂黎一同從後間出來。姜拂黎在外雲遊許久,似乎是清簡了些,大抵是因國運危重,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桀驁不馴,而是安靜地站在君上旁邊,青衣寬大,寬袖垂攏,低著眼眸,難得的沉穩可靠模樣。

    “今日喚你們前來,發配解藥是其一,其二便是孤指望你們計較出一個應對之道。”君上於鎏金楠木圈椅上入座,“至於那些不戰而退的諫言。”

    他陰惻惻地抬眸:“若有誰想說,便不必再說了。”

    那幾名鴿派老臣耷拉著眼皮互相悄沒聲地瞥看著。

    君上將這股暗流盡收眼底,冷笑道:“還給彼此使眼色呢?之前你們主退的原因是說魔瘴難消,孤覺得也是那麼回事兒,可如今姜藥師把解藥都煉出來了,還想著打退堂鼓。就這麼怕?”

    有老貴族顫巍巍道:“君上,燎此次失信於前,妄用禁術在後,其意圖便是要奪回他們的最後一縷血魔獸殘魂。其實我們大可以對那血魔獸殘魂做些手腳,然後將它還給燎國,這樣他們便不至於大軍壓陣,與我朝一決死戰。那血魔獸呢,因為被咱們損壞了,燎國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將它復原,那麼大戰就可以再拖上個十年八年——”

    君上嘿嘿笑了:“拖個十年八年做什麼呀?”

    “這個,十年八年間,什麼都有可能。重華可以設法將他們復活血魔獸的謀劃打斷,也可以研究沉宮主留下的仙獸圖錄,煉出仙獸與之對抗。總之老臣以為,重華如今正值薄弱之際,實在不適合以卵擊石,望君上三思。”

    君上大笑道:“諭述君,孤看十年八年不是為了給重華時間準備,而是為了給您老人家養老吧?您看您這個歲數了,過了十年八年也就差不多該歸了,您駕鶴西去之後,哪兒管它洪水滔天呢?”

    諭述君被君上戳中了內心,陡然變色,但仍堅持道:“君上,蒼天可鑑,老臣句句丹心——”

    君上仍笑著,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嗯,拖下去吧。”

    “君上——!”

    笑容消失了,王座上的男人看上去冷到了極致,簡直像是渾身都在散發著絲絲的寒意。

    “孤說,把他給我拖下去。”

    “是!”

    “姜藥師的解藥不必再留諭述君府上的一份了。”君上淡漠道,“誰若再說這主退之言的,都趁早給孤解甲歸田,不過自然了,藥,孤亦是不會予你們,誰願為重華出頭,為百姓做事,孤才願保誰的命。如諭述君這般想著要偏安一隅回家種地的……”

    他眼中寒光森森,貝齒輕釦。

    “那便自求多福吧。”

    能夠驅散魔氣保住性命的藥劑掌握在君上手裡,一時間那些原想要七嘴八舌的人都紛紛閉了嘴。

    君上一雙鷹眼環顧了整個大殿,而後又笑了:“你們要一直都像現在這樣,如此整齊劃一,言聽計從,那重華一統九州,四海昇平,就有盼頭了。”

    墨熄聽在耳中,不由一陣厭惡。

    君上說什麼最後都會繞到子民樂業,百姓安康上來,儘管從前他就知道君王之心不可測,所言不可能全然是真的,但也不知他能虛偽到這個地步。其實說到底,君王對黑魔根本不是一個“用”的態度,而是“貪”的態度,顧茫曾經冒著那樣大的痛苦為他蒐羅來的術法,恐怕都是君上垂涎已久的東西。

    四海昇平是假的,是套話,是他驅策忠臣與英雄的一面旗,一統九州才是這個男人的真言。

    既然暫且無人再主退,君上便命姜拂黎去將錦盒中的驅魔藥一一派發給每個府邸的主人。等待之中,顧茫坐在墨熄旁邊,一雙藍眼睛安靜地跟著姜拂黎動來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