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花心的真相

    顧茫用了易容術,換了衣服,誰也瞧不出他是駐軍的軍爺,他洗著成堆的湯碗飯碗,那熱火朝天的模樣連掌櫃都對他刮目相看。

    “小夥子,你看看你要不要乾脆來我這裡做長工?薪酬給你這個數?”

    易了容的顧茫眼睛依然明亮亮的,像有整個夏夜的繁星:“謝謝掌櫃,但是我平時也有別的事要做,脫不開身……”

    “唉,那真可惜。”掌櫃的拍拍他的頭,“很少見到你這麼勤快的少年郎了。”

    為了照顧他,他的顧師兄吃著不為人知的苦,忍著不為人知的累。

    可墨熄一開始都不知道。

    直到後來,他看到同袍染血的信箋,意識到自己竟然愛慕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三歲的男人,他冒著風雪按捺不住地去找顧茫告白,可帳篷裡只有陸展星,而陸展星告訴他:

    “顧茫啊?顧茫被拉去城裡的花樓玩啦!人不風流枉少年啊!哈哈哈!”

    那一瞬間墨熄只覺得一擊悶棍當頭而落,他緩了好久,卻依舊剋制不住自己的心緒,於是他縱馬馳向陸展星所說的那個風月場,但他找到了顧茫的那幾個友人,卻獨不見顧茫。

    他不死心,胸中像是燒著無法止熄的烈火,他就在駐地附近的小鎮裡一家商戶接著一家商戶地尋過去。

    最後他在一家小飯館的後廚,瞧見了“逛青樓”的顧茫。

    顧茫易了容,原本墨熄應該是認不出來的。可是當時他留著心眼,顧茫從水盆邊一抬頭,墨熄就捕捉到了那人撞上自己的眼神。

    只那麼一眼,墨熄就認出了他就是自己在找的顧師哥。

    從聽聞“顧茫去了青樓”時的失望,到瞧見顧茫在洗碗時的震愕。

    當時墨熄的心,真是疼得厲害極了。

    他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表達自己的心意,一腔熱血湧在心口,令他望著顧茫的眼神都是滾燙而熾熱的。

    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當他剛想表白的時候,去營帳裡,沒有找到這個人。當他怒氣衝衝地奔向青樓,佔有慾翻沸著想要把顧茫拽出來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這個人。

    等他真的找到他了,那股子不管不顧的熱切也沒有那麼衝動了。

    他在風雪中喘息著,大步推開籬笆木門,惹得飯館後院的小雞崽子滿地亂跑,他徑直朝不知所錯的顧茫走過去。

    他看到了顧茫浸在水裡的手,大寒天的,為了不讓掌櫃發現自己是個修士,也不能用法術,顧茫的手起凍瘡了。

    墨熄忽然喉頭阻鯁,竟不知以自己如今地位,究竟有什麼資格說這句喜愛,有什麼資格問顧茫索要更多。

    他沉默不語地把顧茫從小板凳上拽起來,長睫毛垂落,他捧著顧茫冰涼的十指。

    他把他師哥的手捧在掌心裡,摩挲著,輕聲問,你疼不疼?

    顧茫卻笑嘻嘻地說沒關係。

    “這點凍瘡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嘛,糙一點才好看。”顧茫用腫成蘿蔔的手撓了撓頭,咧嘴露出一顆小虎牙,“你顧茫哥哥最英俊。”

    這話也太扯了,沒人會覺得兩根凍蘿蔔手指英俊的。

    可顧茫不聽啊,他的意思就是,既然你來了軍隊,跟我分在了一隊,又是我的師弟,那我就不能讓你受委屈。

    墨熄不是沒有勸過顧茫,他跟顧茫說過,顧茫給他的太多了,而他今後之路卻並不明朗,這些恩情,他未必能夠還的起。

    而顧師兄這個軍痞卻只是笑,冬夜裡他長睫毛上都是雪籽:“誰要你還了?來了我隊伍,就是我的哥們兒,我得罩著你。”

    墨熄道:“可我……”

    “別可我可你了,那你如果過意不去,就拿個卷軸記著,你把欠我的都記下來,等你有出息了再連本帶利地還我啊。”顧茫笑著去揉他的頭,“哎喲,我的公主殿下真是個斤斤計較的傻瓜。”

    墨熄看著那年輕鮮活的笑容在光芒中恣意生長,那時候他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將最好的還給顧茫,不但要還,還要把世上的奇珍異寶、花團錦簇都送給他。

    他要待他好一輩子。

    可是最後呢?

    顧茫給了墨熄救贖,而墨熄還給他的卻是頸上那一枚黑沉沉的枷鎖。

    而且說來諷刺,這倒真是如今他能給顧茫的最好的東西,在經歷了那樣的背叛、仇恨、心冷如鐵之後。他能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一輩子。

    菜點下去了,墨熄仍雙手抱臂沉默地坐著,走神。

    顧茫忽然道:“你還是不開心。”

    墨熄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次真沒有。”

    顧茫堅持道:“你為什麼不開心。”

    “……”

    “你是不喜歡這裡嗎?那我們換一家。”

    墨熄嘆了口氣,從回憶裡抽身,說道:“換什麼。這家店的菜做的很好,有幾道你從前很喜歡,但不知道你自己方才點對沒有。”

    “以前的我……”顧茫喃喃,“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