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髒兮兮的禍水

    墨熄不回答,他大步走出帳外,步子越來越快,把那封染血的信收在袍襟裡,他會把它帶回去給那個信中提到的“小嫣”,然而他現在急著要去找一個人,他忽然變得那麼急,好像如果不說,明天就再也沒有機會開口,死亡就迫在眉睫似的。

    “墨公子!墨公子!”

    白袍廣袖的療愈修士追出營寨,朝他喊道:“墨公子,你胳膊上的瘡口——”

    但他沒有理會,不想管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傷,他隻身奔出營外,召來靈馬,一騎縱馬向前。

    胡風朔雪迎面拂來,身後是守備營的鴿群唼喋,那細碎的聲音被他越拋越遠。他的心中攢著一團熱血,想要找到正在值夜的顧茫傾說。他能感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焦灼如火燎煙燻的內心,明明朔風寒雪,卻連掌心都是微微溼潤的。

    “顧茫呢?”

    來到北軍營中,他還沒下馬就著急地喘著氣問戍軍的修士。

    “我找他人,他在哪裡?”

    那修士見他風風火火,嚇了一跳:“墨、墨公子可是有急報?”

    “有什麼急報,我見個人就非要有急報嗎?”口中呼出熾熱的白霧,語氣愈焦躁。

    “那您……”

    修士目光颳了一下墨熄受傷的胳膊,猶豫片刻,沒有再問下去,但墨熄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您無事不好好休息養傷,迎風冒雪地,從南軍跑到北軍來找一個無名小卒做什麼?

    墨熄太焦急了。

    也太沖動。

    他剛剛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困擾了他很久的事情。他必須要找到顧茫,如果不立刻找到顧茫的話,彷彿滿腔熱血就會在這一夕之間被熬乾燒盡。

    他的性子原本就說一不二,認準了要什麼就必須把什麼攥在手裡,那時候又年輕,根本沒有體會過情愛的苦澀。

    他甚至根本沒有考慮後果,沒有去想人倫道義,沒有去思考是否會被拒絕。

    他什麼都不懂,就這樣冒冒失失揣著一顆真心,衝動地來到顧茫的營帳外,站在那軍帳前,手指微微顫抖著,他的血越來越熱,心跳越來越快。最後喉結攢動,深吸了口氣,“譁”地掀開了簾門。

    “顧茫——”

    一個長相周正的攻伐修士回過頭來,是顧茫當時的好友陸展星。

    陸展星也是慕容憐的侍讀,從小與顧茫一起長大,性子很乖張。他這會兒正在營帳內邊啃水果邊看劍譜,見了墨熄,愣了一下:“墨公子?”

    “……”

    “你怎麼來了?”

    “顧茫呢?”

    “你找他啊。”陸展星啃著汁水飽滿的梨子,忽然眉飛色舞地就嗤嗤笑開了,“今晚怎麼一個兩個都找他?”

    “……誰還找他。”

    “哦,沒誰,就幾個我們的朋友,找他出去附近村裡玩兒,墨公子你不認識。我本來也要去的,結果腿還沒好透,就懶得跑……”

    陸展星絮絮叨叨的,墨熄心中的那種焦躁又更甚了,他微一咬下唇,問道:“他去哪裡了?”

    陸展星笑著開口,準備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可是就在墨熄即將夢到當年的那一句答案的時候,卻感到一陣疼。

    ——似乎是心臟本能地想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再痛下去,所以沉重的黑暗忽然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壓碎了那個回答。夢境像最脆弱的塵埃般被吹散了。

    黑色越來越深,夢越來越沉,也再沒有了任何聲響。

    最終天地虛無。

    一切都歸於靜。

    第二日,墨熄在庭院鳥雀的啁啾聲中醒來,他慢慢眨著眼睛,逐漸恢復清醒,彷彿從一場破碎鏡花水月中泅渡上岸。

    “……顧茫……”

    他困囿於夢境的餘韻中,抬起手,只覺掌心微熱,竟還有細細的汗沁,年輕時那種燒灼的心情似乎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可夢的內容卻已逐漸模糊了。

    “主上。”見他醒了,李微小趨而至,躬身道,“長豐君一大早就差人送來了一些禮物,正暫擱在花廳中呢,主上您看是否要收?”

    “長豐君?”

    剛睡醒,又夢到那樣令他悵惘的往事,饒是英明神武的羲和君一時也有些緩不過神。過了一會兒才揉著額骨微蹙著眉想起——

    那是一個落魄的老貴族,如今地位雖在,卻已是名存實亡。長豐君已經很多很多年不曾與其他人家往來了。

    墨熄有些起床氣,按著突突直跳的額角,問:“他忽然給我送禮幹什麼?”

    “沒詳說。”

    墨熄是清正慣了的人,頓了頓說道:“那你給他退回去吧,就說心意我領了,非節非慶,東西不要。”

    “是。”

    待墨熄洗漱著裝畢,走到花廳一看:真是誇張,珍珠翠玉,綾羅絲錦、法器靈藥等大大小小八抬禮箱,看得他眉頭直皺,把正在忙碌的李微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