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131章 最後

    鬱響回國的時候, 茭白已經在三甲醫院實習了,他跟著權威專家查房,旁邊的十多個學生不全是本科生, 還有讀研的和讀博的, 學歷不等, 儲存的醫學理論也不在一個層面。

    這半月輪到心內科, 病房裡站著一撥人, 患者很緊張, 有醫生上前細聲問話,緩解她的情緒。

    “病人昨天的異常體徵都有什麼?”主任翻著病歷本。

    實習生裡有人立刻回答數據。

    對於提前做過功課的學生,主任很滿意,她當場給了表揚。

    茭白站在隊伍後方, 後背虛靠牆壁,他和其他人一樣,手裡都託著個小本子, 邊聽邊記。

    “你怎麼站那麼靠後, 往前來點啊。”學長拉了拉茭白,口罩裡飄出壓低的聲音。

    “不用。”茭白懶得湊人堆裡,他聽力挺好的, 站後面點沒什麼問題。

    學長拉不動他, 就挪到後面,跟他站在了一起,不時看他一眼。

    昨天還沒這樣, 一晚上過去, 眼神熱多了。

    上班途中不方便戴戒指,茭白的無名指上是空的,戚以潦每次來醫院接他下班都很低調, 所以很多人認定他無主。

    當學長又看過來時,茭白有意無意地捏著脖子,歪了歪頭,白大褂一側的領口隨著他的動作微敞。

    一枚深紅的吻|痕若隱若現,那是用力|吮|出來,反覆|舔||舐過的,顯露出炙熱的佔有慾。

    學長僵了好一會,他恍惚著向前挪動,沒再和茭白並肩。

    茭白在記患者的姓名,他通常都不喊床號,直接叫名字,有助於拉近醫患關係。這是護士姐姐傳授給他的經驗。

    專家問了病症相關,點名讓一個學生回答,那學生沒答上來,被問是哪個學校的。

    學生忐忑不安地回覆。

    “醫科大的啊。”專家意味深長地拖了拖尾音,掃視一群實習生,“我記得有幾個都是那學校的吧。”

    同校的幾人裡出來一位,把那問題回答的足夠漂亮,這個小插曲才算翻篇。

    “我們那時候壓力大的呢,每換一個科室的前兩天晚上都要失眠,抓緊一切能抓的時間複習那科室的理論知識……”主任往外走。

    “不都一樣。”專家和她聊天。

    “……”

    茭白最後一個出病房,他拿出手機接通:“哪個?”

    另一頭沒聲音,幾秒後隱約有開火車聲。

    嗚嗚……

    茭白的腦中蹦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鬱響?是不是你?”

    回答他的是嚎啕大哭聲。

    .

    茭白見到鬱響的時候,那些模糊的記憶就都清晰了起來。

    當年茭白送別鬱家兄弟,鬱響被藥物侵蝕,整個人腫胖了很多,痴痴傻傻的,現在恢復了。

    鬱響還是老樣子,大眼睛翹鼻尖,白白軟軟,他一見到茭白就哭。

    但他的哭聲沒以前那麼尖銳刺耳,要溫婉含蓄多了。

    很顯然,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瓜瓜,你穿白大褂的樣子好好看。”鬱響羞澀又激動,眼圈紅紅的。

    茭白揉他頭髮。

    “嗚……”鬱響秒哭,“瓜瓜!瓜瓜瓜瓜!”

    這是在三樓拐角,雖然比其他地方要僻靜不少,卻也不可能長時間沒人經過。

    走廊那頭就過來一人,一個勁地朝茭白擠眼睛。

    茭白對師姐說:“我弟。”

    鬱響聽到茭白這麼介紹他,哭得更兇了,鼻涕和眼淚一起往下淌,快哭抽過去。

    茭白:“……”

    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點,他把鬱響拉走,回頭喊道,“師姐,你幫我跟老師說聲,我先下班了。”

    .

    沒治療前,鬱響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結束治療的他情緒上收得慢,茭白脫掉白大褂,和他坐在醫院附近的餐廳裡時,他還在抽泣。

    “我們好久沒見了,我以為你把我忘了。”鬱響抹淚,“我也以為不記得你了,你不知道,那些藥把我的記性弄壞了。”

    茭白給他倒了杯水:“副作用會緩解的。”

    鬱響破涕而笑:“無所謂啦,反正我哥和你,我都記得。”

    “你一個人回國的?”茭白等餐的時間問。

    “對呀。”鬱響眨眼,“我哥沒回來,他有事兒。”

    鬱響等了片刻,見茭白沒有要問的意思,他撇撇嘴,主動說:“我哥在東歐發現了岑景末的行跡。”

    茭白給戚以潦發信息的動作一頓,他感覺自己很久沒聽到岑這個姓了。

    “那傢伙,”鬱響哼哼唧唧,“他一直關注你的消息,你信嗎,我哥找到他住處的時候,他房裡都是你的資料,不像是喜歡你喜歡到不正常,就是有病。”

    茭白心說,可不是嗎。

    世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追求,岑景末擁有一週目記憶的代價是他三觀全塌,事業上的野心沒了,娶了妻子不聞不問很快離婚,家族敗落也不在乎,他就想通過我窺探世界的秘密。

    要不怎麼說傻人有傻福呢,有時候,人還是糊塗點好。

    岑景末如今面臨的,戚以潦都經歷過。差就差在,戚以潦用生命抵抗,岑景末則是享受。

    .

    茭白髮完信息把手機丟桌上,沈而銨提防岑景末捲土重來,一直在派人搜找,始終不罷手,這也算是一種命運的糾纏了。

    “我哥想替我報仇。”鬱響嘟囔,“我跟他說算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聽進去,他現在超固執。”

    頓了頓,鬱響摳住手心,輕聲說:“瓜瓜,當年謝謝你。”

    茭白擺手。

    任務前是一世,任務中是一世,任務完成後又是一世,他平時都不回憶上輩子的種種,太忙。

    菜上桌,不一會米飯也送過來了。茭白很餓,他負責聽和吃。

    鬱響又是回憶又是感慨的,嘰裡咕嚕了一大堆,他看茭白的腮幫子鼓起來,一動一動,配合眼尾的柔軟無害線條,就很像小狗狗,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狗。

    “瓜瓜,還能見到你真好。”鬱響抽抽嗒嗒,還要哭。

    茭白快速嚥下嘴裡的食物:“別嚎,吃飯。”

    “我不餓。”鬱響覺得自己跟茭白活躍起來了,他們還和從前一樣,並沒有生分,這讓他很開心,他很快就代入了家屬的角色,操起心來,“做醫生是不是很辛苦,你有沒有被家屬欺負?”

    “沒有。”茭白往嘴裡塞菜,“極大多數都是講道理的。”

    要是他在這個階段開始任務,那不得了,醫鬧狗血妥妥在其中。

    “那辛苦嗎?”鬱響說,“你還要考研吧?”

    茭白搖頭:“我保研了。”

    鬱響兩隻眼裡爆發出激烈的光芒,驕傲啊。哪怕他自身就是個天才。

    .

    茭白的晚飯在鬱響的嘰嘰喳喳中開始,在他的欲言又止中結束。

    “你想說什麼就說。”茭白擦擦嘴。

    “待會兒你要不要去我那坐坐?”鬱響眼巴巴地望著他,就跟上學時期邀請好朋友去自己家做客似的。

    茭白說:“今晚我排夜班。”上半夜的時間都是家裡那位的,他得回家。

    鬱響完全沒想過醫生值班這一茬,他呆呆道:“還要上夜班啊。”

    茭白:“……”

    桌對面的鬱響蔫成了一棵鹹菜,茭白吃飽喝足,人有些犯困:“你住酒店?”

    鬱響耷拉著腦袋:“不是啊,我買了房子,我不走了,我就在西城。”

    “那你急什麼。”茭白說,“改天再聚就是。”

    鬱響睜大眼睛,對啊,他們生活在一個城市,而且都還年輕,約飯的時間一大把。

    “瓜瓜,我錯過了你結婚。”又開心起來的鬱響追上茭白,和他一道離開餐廳。

    茭白說婚禮還沒辦,預計明年元旦落實計劃。

    鬱響歡呼著跳到他跟前:“太好了,我要當伴郎!你養父母都是吸血鬼醜八怪,不管他們死活,我給你當家人,婚禮的費用我來出行不行,婚戒呢,我可以幫你設計,你穿婚紗嗎……”

    越說越離譜。

    街邊有行人和車輛來來往往,茭白留給鬱響一個背影,屁話都懶得說。

    鬱響看著他清爽的後腦勺,期期艾艾:“瓜瓜,你都二嫁了,我連只狗子都沒有。”

    茭白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我回國前把我研發的一款軟件賣了,那錢我拿來二次創業了,我現在比那時候還有錢,我打算收購一家娛樂公司養養狗子。”後面傳來鬱響的嘀咕。

    茭白腳下一個踉蹌:“加油,我看好你。”

    .

    鬱響是開車來的,他和茭白的車前後駛進車流,同行了一段就分道揚鑣,約好下次再見。

    茭白伴著微風細雨回蘭墨府,戚以潦在五樓的書房裡辦公,他早就習慣把公務帶回家處理,也越來越念家。

    早前是茭白在家等戚以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反過來了。

    茭白洗了個澡,身披浴袍穿過臥室進書房,戚以潦放下文件,和他接了個吻。

    “你還有多少沒忙完?”茭白與他唇齒相依。

    “只剩一點。”戚以潦含著他溼濡而水潤的唇瓣,或輕或重地吻了會,“你先去床上。”

    茭白咬住戚以潦的襯衣釦子,口齒不清地咕噥:“那我在這兒等你。”

    戚以潦把他抱到腿上,讓他趴在自己懷裡,隻手撫了撫他帶著點潮氣的背脊,擼貓兒一樣。

    茭白沒找戚以潦說話,他在猶豫要不要忙會兒。

    原先他自學了視頻剪輯,沒事拍拍視頻剪一剪,發給戚以潦評價,上個月他正在被戚以潦壓在落地窗前玩耍,突然聽見了電子音。

    那一瞬間,茭白一個受驚,戚以潦就沒然後了。

    小助手找茭白,不是他的任務後續出現了什麼問題,而是上面要招聘一批架構師。

    當前完成任務的所有玩家裡,茭白的分值很高,這才被關注。

    小助手跟茭白講明,只要架構師構建成一個世界,就會得到豐厚的酬勞。

    茭白二話不說就決定投稿應聘。

    誰知古早狗血類架構師多到氾濫,上面缺的是靈異類架構師。

    茭白看過很多題材的腐漫,唯獨沒有靈異,他嚴重懷疑上面明知他肚子裡沒什麼,就給他來什麼,故意為難他。

    可他還是要接。

    小助手沒透露酬勞有關,萬一是生命點呢。

    即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抓住這個機會。因為他身邊的人一個兩個的身體都遭過大罪,哎。

    .

    茭白將戚以潦的襯衣下襬從西褲裡拽出來,手溜進去,他棘手啊,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幾個大綱設定交上去,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小助手還在他吐槽隔行如隔山時說,架構師們基本都是各行各業的人士,年紀最小的是個初中生。

    什麼叫傷口上撒鹽,那就是。

    茭白沒辦法,只能多去後院墳場感受感受那種陰森氛圍,看看民間傳說鬼故事大全。

    那還不夠,他值班期間會和老師閒聊。醫院嘛,總有一些透心涼的傳說。

    茭白的手心貼著戚以潦精瘦的腰肌上下游走,今晚也要努力讓自己嚇到,激發靈感,爭取下次能過稿,成功拿下這個兼職。

    靈異也可以狗血的吧,萬物皆狗血,他堅信一定可以把兩種因素調和在一起。

    餘光瞥到一團白,茭白對它勾勾手。

    圓乎乎毛茸茸的大貓跳起來,抱住茭白懸在戚以潦身側的腿,一骨碌爬進他懷裡,擠在他和戚以潦之間。

    “明天你要打疫苗,老戚帶你去,聽到沒。”茭白撓貓下巴。

    貓用一雙金貴高冷的眼睛仰望他,嘴裡發出軟乎乎的喵嗚,他一戳它肚皮,它就躺倒。

    茭白抱起貓掂了掂:“三哥,貓好像長胖了。”

    “肉眼可見的事。”戚以潦將書桌上的文件收一邊,關掉筆電,“胖成了球。”

    茭白摸了摸貓背上的白毛:“明年給它減肥。”

    “下週開始。”戚以潦把他們中間的貓拎起來,放地上。

    茭白嘖嘖:“慘。”

    貓圍著戚以潦的腳打轉,戚以潦抱著茭白往臥室走,它也跟著。

    那時候戚以潦知道茭白養貓愛貓,都是因為他,愛屋及烏四個字的分量很重,他接受了貓的存在。

    貓感應到了,自然就不怕他了。

    “下樓。”戚以潦揉著懷裡人,睨了貓一眼。

    貓搖著尾巴走了。

    .

    戚以潦洗澡的功夫,茭白在和章枕通電話。

    章枕人在柏林出差,和戚淮一道,他剛經歷了一場車禍,連環車禍,有不幸的當場身亡,而他跟戚淮都是幸運的那一波,有驚無險。

    醫護人員猶如天使降臨,帶來了無限生機。章枕想到了同樣是醫生的弟弟,他在那一刻忽然就理解了弟弟的信念感。

    章枕沒提逃過一劫的驚險,他站在異國街頭,單手拿著戚淮買的咖啡,和他弟嘮嗑:“白白,我過兩天回國,要帶什麼不?”

    “沒什麼要帶的,回來就行。”茭白深陷在散發著清淺香味的床被裡。

    章枕有點遺憾,他每次出差都問這個問題,他弟就沒有一次讓他捎點東西,他想被需要。

    當章枕這麼想時,茭白就說,“就那交通燈做的抱枕,給我帶一個。”

    “行!”章枕眼角眉梢的憂愁一掃而空。

    “對了,我在柏林碰到沈而銨了,“章枕喝了口咖啡,“身邊跟著個女的,好像是記者。”

    茭白知道,那是趙瀲。

    “他現在的排場比三哥還大,我不便跟他打招呼。”章枕沒有什麼惡意,只陳述事實,他也不干涉他弟的交友圈。

    再說了,沈而銨是他弟年少時認識的人,很多年了,他不想管。

    只要沈而銨不傷害到他弟。

    茭白和章枕聊了會,聽到戚淮的聲音,喊章枕上車。

    通話結束了,茭白卷著被子刷手機,如今的沈氏蒸蒸日上,沈而銨的秘書還是原著裡那個,至於譚軍……在牢裡待著呢,判的無期徒刑。

    樑棟還在找那少年的家人,姜焉也還和燃燁不死不休纏纏綿綿到禪房,日子長的很。

    浴室裡的水聲還在響,茭白不耐煩地吼出聲:“洗好了沒?你再磨蹭下去,我就要去值夜班了!”

    門打開,一股熱氣跑了出來,夾雜著栗子花味。

    戚以潦擦著黑色溼發出來,深刻的眉骨和鼻樑上有水痕,他微頷首,唇線啟開,性感的喉結輕輕攢動:“我還不是想先自己紓解一次,讓你少受點。”

    茭白定定地看著他。

    戚以潦將毛巾丟到椅背上,他走到床前,俯身去吻愛人永遠熱烈,永遠明亮的眼睛:“怎麼這麼看叔叔?”

    “我想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茭白呵呵兩聲,“當時你趕我走,嫌我髒。”

    戚以潦:“……”

    “起開,我需要一個人靜靜。”茭白假模假樣地生氣,他抬起腳往戚以潦身上踢。

    “不鬧。”戚以潦單膝跪在床上,五指溫柔地握著茭白的纖細腳踝,唇沿著他的紋身摩挲。

    猶如虔誠的信徒。

    這一幕茭白不是第一次見,可他的心口依舊發燙,他的後背離開床被,用盡全力環住戚以潦。

    夜晚的蘭墨府不知何時脫離了清冷感,樓下很安寧,一群保鏢和一隻貓在院子裡賞月。

    樓上,戚以潦在擁抱他的那輪日月。

    一片潮熱中,戚以潦的吻蔓過茭白**的脖頸,往他泛粉的耳朵上覆蓋,落下細細密密的氣息。

    茭白的雙手被舉起來,壓在頭頂,胸口的佛牌隨著他的喘息起伏,沉木香融進了情海,他扭過頭,唇蹭上戚以潦的鬢角。

    戚以潦吻住他。

    故事的精彩之處,就在於無法料定結局。

    請原諒叔叔沒有對你一見鍾情。

    叔叔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