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59 章(饞貓)

    戚以潦直接去了戚氏。

    章枕沒跟過去,他親自護送茭白去了蘭墨府。

    茭白上回來的時候,身上貼著“沈寄”的標籤,附屬品一樣。這次那標籤沒了,身邊還多了個章老父親,他走得鬆散愜意。

    “楊醫生待會就會過來。”章枕給茭白擋開垂晃的細長枝葉,“他給你看看肚子上的傷,我還叫他帶一些淡化疤痕的藥膏,你的臉跟脖子要堅持抹。開學前我再陪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茭白懶懶應聲。刀傷癒合得蠻好,其他傷都是他自己弄的,皮外傷,看著嚇人,實際沒有傷筋動骨。

    到目前為止,他最難捱的還是尾椎的舊傷,以及三根肋骨沒長好造成的後遺症。跟老寒腿似的,天氣一轉涼就疼。

    “小章,回來了啊。”柳姨輕柔的聲音從前院傳來,她今天穿暗紫色老式旗袍,外面套一毛披肩,頭髮在腦後梳了個髻,氣質溫婉,絲毫不顯庸俗。

    茭白很明顯地觀察到,柳姨臉上的笑容在看到的時候,有那麼一兩秒的僵硬。

    柳姨不喜歡他。

    上次在這住了一段時間,他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同時得知的還有柳姨的伎倆,就很一般,她那兩副面孔和沈老太太不是一個級別。

    茭白無所謂,他又不是人民幣,還能人人愛。

    再說,老太太是沈寄他媽,親媽,在沈家有絕對的話語權和地位。而柳姨只是戚家的下人。

    “柳姨,白白現在是我弟。”章枕進了前院,鄭重其事道。

    柳姨詫異道“你哪來的弟弟?”

    章枕彎腰湊近茭白,腦袋碰了碰,親暱又高興“孤兒院認識的。”

    柳姨看過來,笑意柔柔“那是得好好照看。”

    茭白嘖。

    這個柳姨,跟陰森森的古堡很配啊,演民國時期的女性都不用接受訓練,直接上就行。

    柳姨迎上來,帶他們穿過荊棘小道“沈董那邊是……”

    章枕的面色微暗“沒關係了。”

    他提到了茭白被綁架到獲救的事。

    目的很強烈,他希望他的弟弟能多點人關愛。即便關愛多不了,那也儘量少給一些傷害。

    “那是不是要讓小茭跨個火盆,或者艾水洗澡,去去晦氣?”柳姨溫柔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正在看遠處臘梅園的茭白輕輕咂嘴,這句話還行。他笑著說“謝柳姨關心,火盆不跨了吧,泡個艾水澡可以。”

    柳姨飽含江南風韻的眉眼望向他,攏了攏披肩“那我去準備。”

    章枕目送柳姨離去,他轉頭去看弟弟,雖然他是個不如陳一銘心細會揣摩人心思的大老粗,但他不是瞎子,能覺出點什麼。

    “白白,你上次跟柳姨鬧矛盾了?”

    茭白走進梅園“沒有。”的確沒正面交鋒。

    章枕跟在他後面,兩條肌肉不發達卻極具爆發力的手臂舉起來,繞到後面,雙手答在腦後“柳姨在戚家做了半輩子的活,是戚家的老人了,她也是看著三哥和我長大的,人挺好。”

    茭白還沒在心裡吐槽,背後就靠上來一具頎長的身體,頭,我是永遠站在你這邊的,除了我的信仰跟使命之外,就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茭白大步往前。

    章枕搓搓自己白皙的下巴,弟弟一定是彆扭了,害羞了。

    經歷了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經歷的磨難,也還只是個高中沒畢業的小孩子。

    “白白,你前面兩點鐘方向的那棵梅樹是我種的,花開得最好,你挑幾株帶房間養啊!”章枕揚聲喊。

    他的話音落在了喉嚨裡,嫣紅的兩片唇抿起來,兀自搖搖頭,對著虛空打兩手拳,還是繃不住地笑出聲。

    脫單是什麼,媳婦是什麼,章枕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殘缺的記憶補回來了,還帶回了他兒時的小玩伴。

    這日子過得充實,有幹勁。從今以後,他人生的意義除了保護三哥,就是看那孩子成長,平安健康。

    茭白轉學的手續一概沒管,他只在章枕問他要上哪所中學的時候做了選擇。

    元宵節前兩天,茭白就去西城一中,做他的轉學生。

    茭白沒租房,他住在教師樓裡。

    房子是主任的,兩室一廳,全收拾了給茭白住,他挺不好意思的,但架不住主任熱情。

    那主任是戚家一旁支的女婿,受寵若驚地接下了茭白這麼個貴重大件。他還自告奮勇地充當監護人的職責,去隔壁同事那借住,方便茭白有困難的時候能及時出現。

    茭白在北邊住,南邊空出來當客房。章枕沒來學校看茭白,他跟著戚以潦去外地出差了。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元宵節當天,茭白用新手機加沈而銨,祝他生日快樂。

    沈而銨在奢華又清冷的老宅,面對著一群虛情假意的親戚們和沈家友商。

    老太太人在國外,族長陪同,但這生日宴還是辦了。

    沈家的大少爺,十八歲生日,這時間點較為特殊,令外界注目。如果他有繼承權,那今天就是他正式被他父親帶進商界的日子。

    可他沒有繼承權。

    外界都在懷疑,沈氏掌權人有私生子未曾透露。沈家內部也這麼想。

    生日宴的主人公雖然是空殼長子,卻在一出場就成為了焦點。

    一些纏著父母長輩前來的千金少爺不是湊熱鬧,他們只為了一睹沈少爺的容顏風采。這下子都挪不開眼,看直了。

    白馬王子得不到父親重視,他沒實權,進不了沈氏,南城的其他家族想和沈家聯姻就不算是高攀。

    大廳裡的氣氛漸漸變得渾濁。

    沈而銨對那些算計的,貪婪的,輕蔑的,欲|望的視線視而不見,他穿一身裁剪合身的白色西裝,內裡的配的也是白襯衫,領子與袖口都繡著金色花紋。

    總是隨意垂散的頭髮被打理過,劉海髮尾都用膠蠟固定了,做大人模樣。

    沈而銨沒有和人寒暄,他坐在大廳一角,從西褲口袋裡摸出一張彩紙,安靜地折起了蜻蜓。

    大廳一眾很快就被一段從國外傳過來的視頻轉移了注意力。

    沈家的家主出現在視頻裡,他坐在酒櫃前,藍色襯衣釦子解了幾顆,下襬也沒紮好,掉出來一部分,他懶散地對著鏡頭舉杯。

    “祝我的好兒子,銨銨,沈而銨,生日快樂。”

    由於打光的原因,那位家主冷酷的眉間給人一種柔和的錯覺。

    那些剛才還在為沈少爺一見傾心的富家下一代,這一刻有許多都忍不住倒向了他父親那邊。

    俊美少年人有他的乾淨與美好,在位多年的硬朗老男人也有獨特的的魅力。

    沈而銨並不管有多少人想臣服於那個人的腳邊,期待著被套上狗鏈,搖著尾巴討好。他只要茭白不走上那條路就好。

    大伯來喊沈而銨“你父親叫你過去。”

    沈而銨沒起來“他,不會真的,要見,我。”

    大伯也知道沈寄是說的場面話,他是故意要順對方的意,讓沈而銨難堪。

    他精心栽培自己的兩個兒子,做著能被挑中一個當繼承人培養的夢。哪怕沈而銨是個擺設,卻也礙眼。

    奈何大伯各種難聽話都說了,沈而銨依舊無動於衷。

    大伯只好不甘地作罷,他往大廳走,不知怎麼忽然停了下來。剛才他說的那些都是話裡有話,拐著彎的用激將法,一般人聽了不可能沒反應,沈而銨一個高中生,有那麼好的定力?

    是他多想了吧。

    沈寄沒帶過沈而銨一天,也沒讓人去教他。沈而銨除了摺紙,還能幹什麼,繡花枕頭而已,說話都不利索,也就在學校裡受人吹捧,進社會了與人正常交流都不行。

    沈而銨的蜻蜓快折完了。

    有個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到他身前“銨哥哥,你折的蜻蜓好好看。”

    嘴甜的孩子是被大人叫過來的,說的話也是大人教的。

    沈家大人跟人打賭,看自家孩子能不能從那花瓶廢物手中拿到蜻蜓。

    拿到了,就賣給出價最高的某家千金。

    當他們看到孩子拿著蜻蜓回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賭贏了的不屑和得意,可他們從孩子手中扒出蜻蜓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很難看,像被人塞了一碗蒼蠅一樣。

    因為那是一隻沒有頭,沒有翅膀,斷裂的,殘破的,紙蜻蜓。

    視頻還開著,客人們在對沈家家主奉承,對老夫人的病情表達關心,不重樣的祝福往外蹦,飄滿了大廳。

    沈而銨拿出手機,再次看茭白給他發的生日祝福。

    成年了啊。

    成年了。

    沒有繼承權的獨子,確實如茭白所說,處境尷尬,他沒資格留在老宅了,只能走。

    當他被母親帶到這座大宅門口的時候,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天。

    這個家裡,他沒安定感,也體會不到被容納的感覺,他始終是個外來者。

    沈而銨的頭有點疼,他坐著緩了一會,收到了一條短信。

    來自陌生號碼。

    十八歲生日快樂要開心,加油哦

    沈而銨的唇角一抿,是那個女孩子。他將手機舉近,低眸,逐字逐字地看。

    看了好幾遍以後,他將短信刪了。

    沈家的人,即便沒有繼承權,也不會有選擇權。

    想要什麼,必須自己去爭取。

    而有些東西,註定不屬於他,他不配擁有。

    沈而銨默然地望著大廳的談笑風生與權貴奢靡,他望了許久,垂頭給茭白髮信息。

    我沒有蛋糕吃。

    茭白沒回,但沈而銨在不久後收到了一份外賣。那是個綁著綵帶的方形盒子,看包裝就知道里面是什麼。

    沈而銨簽收,抱著蛋糕離開了充斥著權力和虛偽的老宅。

    成年之日,他的人生走上了新的。

    有朋友。

    茭白在蘭墨府吃湯圓,不知道沈而銨在生日宴上的處境,被為難是一定的了。年少時給他白眼的,在他長大後都會看他臉色行事。

    沈而銨蓄謀已久,他一掌權就所向披靡,沈寄再也沒拿回來分毫權力。

    那些大家族看曾經的花樣美少年成為心狠手辣的商界新王,他們後悔得想回到這時候,把自家孩子塞人手裡。

    可想而知,禮珏被沈而銨養了很多年的事曝光後,他成了南城多少人的眼中釘。

    茭白把碗中的最後一個紅豆沙湯圓吃掉,對著明亮卻陰冷的廳堂發呆。

    戚以潦的活躍度還沒到20。

    想要對付戚以潦,除了讀經書跟外文手抄版,就只能從鬼神之說這個方向來了。

    要讓戚以潦投在他身上的好奇心越來越多。

    茭白雙手坨腮,手指在他還有點淺色傷痕的臉上一下一下點按。他看的狗血漫裡沒什麼靈異妖怪的題材,都市豪門最多,其次是古代師徒主僕類,正正經經的撒狗血。

    所以鬼神這塊,他沒法從看過的漫畫中拎出情節用,只能自己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