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條橙之夢 作品

第三百二十二章 想和你走同一條路

    《侵入人間》來源:

    林星潔即將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家的時候,卻在半路停下腳步。

    一雙纖細的眉毛微微蹙起,她的目光朝著身旁一扇敞開的門扉內看去,些許昏暗的光亮從裡頭透露出來,蜿蜒的陰影在地面上延伸。

    這是自己的另一個“家”——或者說,是曾經的家。

    溼漉漉的、凹凸不平的石頭臺階上,有青苔的痕跡。木門上的種種痕跡看似平常,放在女孩眼中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這邊是她曾經用鞋子踹出來的凹痕,那邊是小時候無聊拿皮球砸出來的;門框有一小半脫落了,大概是經過無數次摔門而出後留下來的“傷口”吧……

    距離林星潔的父親失蹤,她和母親林素雅從家鄉搬到這座城市的那一天,算下來已有十年時間。

    由於童年時期的記憶變得模糊,所以可以說自林星潔有識過來,她就是從這條巷子里長大的,這裡就是她的故鄉。

    林星潔稍稍恍了一會兒神。

    其實回憶往昔這種事兒,除去生活一帆風順的幸運兒,平常人總是覺得複雜難明、苦樂參半的,會有想要挺直胸膛的自豪時刻,亦有現在想想都覺得窘迫與後悔的瞬間。

    何況,她還沒有到能放平心態看待過往苦難的年紀。家庭和生活環境所帶來的壓力,看不見希望的日復一日,對女孩而言仍像是發生在“昨天”。

    林星潔小時候的日子,過得總是要比起身邊的同齡人們要更辛苦些。生長在孤女寡母的家庭中,作為未成年女孩的她需要學會如何獨自一人照顧自己,要處處小心翼翼,才能保證不受傷害;

    要是再和徐向陽同居後甜蜜與酸澀糾纏的時光相比,那段日子無疑愈加顯得黯淡。

    但是,與母親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終究是她人生中無法割捨的部分。

    現在的林星潔早已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或許在旁人眼中,回到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身邊的選擇亦未嘗是件壞事,說不定還能讓自己的母親跟著過上美好的新生活……

    只是,她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和戀人與好友考上同一所大學,這就是林星潔暗自立下的目標。

    她心懷決意,絕不動搖。

    儘管時至今日,這本該板上釘釘能實現的理想,好像同樣出現了一點點意外……

    林星潔不自覺地沉浸在回憶裡,走了一會兒神;隨後,她突然聽見門扉那頭傳來的呼喊。

    那是什麼聲音?

    “……!”

    女孩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聽見了女人的哭聲。

    哀怨的,悲泣的,飽含痛苦和後悔的哭聲。

    這個聲音逐漸和林星潔回憶中的某個聲音逐漸重疊。

    在她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聽見母親深夜裡的哭聲。

    一個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現在卻要獨自肩負起家庭的重擔,沒日沒夜地為工作和家務奔波,照顧自己和女兒。單親母親的辛酸不足為外人道也,林素雅時常懷念過去的幸福,怨懟拋棄自己人間蒸發的丈夫,整天以淚洗面。

    一想起那時候的經歷,林星潔的心中頓時怒氣上湧。

    她對自己的母親的軟弱性格向來很不爽。一開始還會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但久而久之,免不了產生厭煩和嫌棄的情緒。

    父母該好好照顧和保護好子女,負責引導他們走上正確的道路;而子女則要體諒父母的辛苦,這本是親子之間應有的樣子。

    但或許是力有未逮、或許是性格使然,年齡、閱歷和心態皆存在差距的雙方總不能完美地做到這些,家庭中的齟齬矛盾便是由此產生的。

    人活一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是每樣事都能用道理講得通。

    對於漸漸從小女孩長大成少女的林星潔來說,一個只知道哭哭啼啼,難以承擔起家長責任的女人,她實在不願給好臉色。

    但即便如此——

    就像她之前對林素雅說的那樣,那個女人終究是自己的母親,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著不管。

    林素雅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但林星潔卻不是不負責任的女兒。

    事到如今,母親之所以還會躲在家中哭泣,難不成是因為——

    不會吧……

    這個混蛋!明明我都放他一馬了!

    怒上心頭,周圍的濁流激烈而澎湃地湧動著,林星潔毫不猶豫地踹門而入。

    在這種關鍵時刻,激烈的情緒起伏所導致的結果只會有一個,那就是超能力的暴走失控——

    可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

    房間內的光線暗淡而昏沉,

    一個男人匍匐在角落裡,他的體型高大健壯,身體佝僂蜷縮。

    他背對著自己,發出一陣“咯嘣咯嘣”的古怪響動,就像是野狼在反覆磨亮自己的利齒。

    林星潔愣了一下。

    她的視線逡巡四周,卻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

    還沒等女孩反應過來這究竟意味著什麼,那個男人像是嗅見了人的味道,從角落裡騰地站起。

    天花板垂落下來的燈被男人的腦袋撞到,來回晃悠;他就像是一座魔山,朝著女孩投下一片陰影。

    她只能仰視。

    男人的臉在熟悉中又透著一股陌生,額頭青筋暴起,瞳孔佈滿血絲,本來就凶神惡煞的面龐變得愈加猙獰。

    “這……!”

    林星潔覺得他此時的狀態有點熟悉,臉色微微一變。

    這並非畏懼。

    自從覺醒超能力以來,就沒有人能再傷害得了她。

    林星潔只是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踩中了陷阱。

    “快……快……”

    男人的喉結裡發出陰沉的悶響,似乎是想要說話,卻連一個詞語都吐不出來,被“咕嚕咕嚕”的喉間怪聲淹沒,根本聽不清他想要說什麼。

    他張開指節粗壯的手指,想要鎖住自己的喉嚨,不斷上翻的白眼似乎證明他正陷入到某種意識層面的掙扎——但下一刻,他就放下了手,眼神裡只剩下屬於異類的兇惡。

    額頭的青筋極不正常地鼓起,甚至變作了一條條活過來的“蚯蚓”,在皮膚底下肆意竄動。

    男人如野獸般四肢著地,隨後雙腳用力一蹬,朝著站在門旁的長髮女孩撲來。

    一棟狹窄的房屋,兩人的距離迅速縮短。

    在察覺到被附身者異樣的氣息正在靠近後,在林星潔身旁如有自身意志般流淌卷湧著的濁流,在霎那間展露出憤怒。

    儘管是對它而言,眼前的怪人是如蟲豸般弱小的生物,但這種冒犯依舊是無法原諒的。

    於是,這一個晚上都積蓄在女孩周圍的力量,全都不受控制地膨脹開來。

    “等……!”

    林星潔回過神來,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力量早已失控。

    異世界的海洋自虛空洞穴內噴薄而出,層疊的海浪重重拍打在附身者的身上,男人登時像炮彈般被髮射了出去,腦袋重重砸在水泥牆壁上。

    她甚至能聽見對方胸腔凹陷、全身骨骼斷裂的一連串響動。

    林星潔呆了呆。

    她看見從男人胸前破開的血肉大洞裡,鑽出來一個渾身沾滿了血的嬰兒。它抬起頭,邪惡冰冷的瞳孔裡只有眼黑沒有眼白,同時大幅度地咧開沒有長出牙齒的嘴巴,露出漆黑的喉嚨。

    “啊啊啊啊——”

    頭痛欲裂,痛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這一刻,她已經分不清是誰在尖叫,到底是眼前這個嬰兒,還是自己。

    ……

    “……素雅……素……雅……”

    鮮血自男人的口鼻間汩汩流出。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被邪靈控制的男人彷彿終於恢復了神智。但他的意志已然渙散,瞳孔虛無地映照出天花板懸吊下來的那枚仍在搖晃的燈泡,嘴中反覆呼喊著某個女人的名字。

    ……

    濁流並未因為殺了人而就此停息,反而像是剛剛突破了提拔阻攔的洪水,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混沌之海迫不及待地淹沒了房間,朝著遠方蔓延。

    海水的中央,一片墨色的長髮隨風飄蕩;一股壓倒性的氣息像是被點燃的炸藥,一團烏雲在狹窄的房屋內膨脹,眨眼間便擠破了水泥牆體的束縛。

    伴隨著爆炸般的驚人響動,房屋頂棚被喧動的氣流整個掀飛。

    令人呼吸困難的壓迫感,像是盛開的蓮花,以這棟房屋為中心,近乎無限制地膨脹。

    來自異世界的氣息魔焰高漲,好似一道滾滾狼煙,撕裂夜幕和秋雨,直衝天心。

    *

    在闖入之前,徐向陽利用通靈能力與林星潔進行過一次溝通。

    雖說一個呼吸的間隔就被“彈”出來了,但起碼能讓他不會找錯地方。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辦法靠近那個地方。

    阻礙他的甚至不是洶湧的濁流,而是一股氣流,驟然捲起的風暴宛如一面高大的牆壁,讓試圖進入屋內的徐向陽寸步難行。

    遠境與現實世界之間的相互傾軋,導致洩露出來的能量製造出了狂暴的烈風與澎湃的浪潮,它吹開了天空的烏雲,以小巷為中心迅速蔓延,不一會兒便吞沒了整個街區。

    這一可怕的現象只不過是開端,混沌的海流並沒有因為吞下這片區域就停下腳步,而是以堅決的、不可阻擋的趨勢,朝著市中心蔓延……

    在通靈者與靈媒們的視野裡,時不時就能見到近十米高的渾濁浪頭衝上一棟棟居民樓的天台,中途將花盆衣服等雜物全都捲上了天空。

    一戶戶人家裡的燈光點亮,人們從寂靜的夜晚中被驚醒,還以為是有大規模的暴風雨來臨,慌慌張張地關上門窗,然而居民們卻依然能聽到玻璃窗戶、乃至鋼筋混泥土不堪重負的“嘎嘎”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