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二樓的宴客廳更亂了, 眾人的喊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世子爺!”

    “世子爺暈過去了!”

    而這個時候,顧澤之已經出了樨香樓,翻身上了馬。

    聽到酒樓二樓傳來鬧哄哄的聲響, 顧澤之勾唇笑了,意味深長地吩咐小廝道:“給世子找個‘好’大夫。”

    “是,三爺。”小廝立刻意會, 恭聲領命。

    顧澤之沒急著回王府,反而往另一個方向的一家點心鋪子望去, 心想:這家鋪子倒還在, 他記得母妃說過這家鋪子賣的酥糖不錯,乾脆每種都買些回去, 給小氿嚐嚐鮮。

    顧澤之策馬而去, 不一會兒, 就有人匆匆地帶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進了樨香樓。

    二樓的廳堂依舊亂哄哄的一片, 顧晨之臥在一道屏風後的美人榻上,雙眼緊閉, 昏迷不醒。

    那些小將們全都不敢離開,畢竟還不知道顧晨之的病情到底如何。

    包括樨香樓的人也不敢擅動,因此到現在顧晨之咳出的鮮血還刺眼地留在地板上,無人清掃。

    老大夫一來, 眾人皆是如蒙大赦,侍衛長連忙對那位老大夫道:“大夫,方才世子爺咳了不少血,你快給世子爺看看。”

    其他人連忙給那老大夫讓出一條道來。

    老大夫在美人榻邊的的一把圓凳上坐下,先給顧晨之探了脈, 眉心微蹙。

    周圍陷入一片沉寂, 誰也不敢出聲打擾了老大夫。

    須臾, 老大夫收回了手指,取出銀針,以燭火炙烤後,飛快地給顧晨之在幾處大穴上紮了幾針。

    很快,原本雙目緊閉的顧晨之就有了反應,眼皮下的眼珠微微動了動。

    侍衛長忍不住就低呼了起來:“世子爺!”

    顧晨之慢慢地睜開了眼,但是眼神明顯有些恍惚,彷彿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老大夫收了銀針,又再次給顧晨之診起脈來,神色十分凝重。

    這一次,他探脈的時間很長,長得周圍的人都等急了,想問顧晨之到底是得了什麼病,但又不敢問。

    顧晨之漸漸地清醒了不少,也想起了他昏迷前發生的事,虛弱地問道:“大夫,我這是得了什麼病?”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沙啞無力,只是說了一句這麼簡單的話,呼吸就變得急促艱難起來。

    此時此刻,顧晨之也感覺到自己得的怕不是普通的風寒。

    老大夫面有遲疑之色,侍衛長很會看眼色,立刻就明白了,他對著周圍的一眾小將說了一通“世子需要休息”云云的客套話,就把無關人等全都打發了。

    少頃,二樓就只剩下了顧晨之、老大夫、侍衛長與顧晨之的貼身小廝,小廝機靈地去了樓梯口守著。

    老大夫這才委婉地問道:“世子爺最近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顧晨之:“?”

    過去這半年來,顧晨之也是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尤其是最近。

    他前前後後地請了不少大夫了,每個大夫都說他是勞心勞力過度,真陰虧損云云,開的那些方子也是千篇一律。

    唯有眼前這個老大夫說得和其他大夫不一樣。

    顧晨之握了握拳頭,心一點點地往下沉,心裡那種不祥的感覺漸濃。

    他虛弱地搖頭道:“我沒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

    “不可能啊。”老大夫似是反駁,又似是自語道,“世子爺的脈象分明就是中了毒了,老夫曾經去過西方波戈國,在那裡也見過這種病歷,脈象一模一樣。”

    “沒錯,世子爺就是中了毒了。”

    聽到對方提起波戈國,顧晨之驚了,下意識地想從美人榻上坐起,可是他的身子太虛弱了,差點又倒了回去,幸而侍衛長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顧晨之深吸了兩口氣,勉強定了定神,再問道:“大夫,是什麼毒?”

    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猜測,聲音微微顫了起來。

    老大夫面露為難之色,恭恭敬敬地回道:“世子爺,老夫也說不好,似乎是一種毒草。”

    “當時那個病人已經是病入膏肓了。若非是他的家人說他中了毒,老夫也只當是他是身虛體弱,勞心勞神,所以真陰虧損,他的脈象和世子一模一樣。”

    說著,老大夫捋著山羊鬍,幽幽地嘆了口氣,“老夫沒能救活那個病人!”

    隨著他這番話,顧晨之和侍衛長的臉色都越來越難看,混雜著驚疑、恐懼、不安、難以置信等等的情緒。

    “咳咳咳……”

    顧晨之覺得喉頭又是一陣發癢,再次猛咳了起來,身子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簌簌抖著。

    鮮血染紅了他的帕子、指縫與袖子。

    顧晨之渾身都寒冷徹骨,一股無邊無垠的絕望霎時將他籠罩其中。

    九和香,一定是九和香!

    直到現在,顧晨之才全明白了。

    難怪他這些日子來越來越虛弱,難怪他尋了城中不少名醫,那些大夫們個個說他只是過度操勞,原來他居然是中了毒了!

    九和香是他設法讓人從波戈國弄來的,裡面加了赤鳳草的草汁,非常罕見。

    當時,賣九和香給他的波戈國商人說,用了這香的人會日漸虛弱,身子慢慢被毒素掏空,在一年內死得無聲無息。

    但旁人只會以為這人體弱多病,是病故的。

    可是,他為什麼會中了赤鳳草的毒?!

    赤鳳草的毒是慢性毒,只是一兩天,根本無礙,日積月累才會一點侵蝕身體,而他中毒已經有段時日了。

    他是去歲秋天開始覺得不適的,起初是夜裡睡不好,時常驚醒,後來開始莫名地流鼻血……

    顧晨之想到了什麼,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算算日子,怕是在父王回洛安城後不久,自己就中了毒了。

    那個時候,顧澤之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端王府……

    是了,父王自從去歲回西疆後,待他就不如從前了。

    父王口口聲聲說是相信他不會給王妃下毒,但其實是在故意哄他的吧。甚至於,父王故意與王妃鬧什麼義絕,就是為了降低他的防心,好對他下手。

    而他卻因為王妃和顧澤之不在西疆了,就以為這端王府就是他的了,竟傻得全無防心……

    只是想想,顧晨之便是心如刀割,痛得無以復加。

    “咳咳咳咳……”

    他咳得越來嚴重,大口大口地吐著血。

    一灘灘鮮血染紅了半張美人榻。

    老大夫一邊又給顧晨之紮了兩針,一邊勸道:“世子爺,您好好休息,別多想,中了此毒,忌勞累,忌多思。”

    “不然……”他哀聲嘆氣,眉峰隆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斟酌著詞語道,“不然,病情反覆,會逐步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