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豫王這些年在豫州囤兵的事也並不是什麼秘密, 只不過以前,只要豫王一天沒表示出北伐的意思,大臣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寧可當作豫王是在以囤兵向皇帝示威, 令皇帝不敢對豫州輕舉妄動。

    能不與豫王開戰, 大部分的朝臣都不想開戰,不僅是因為先帝留下的遺詔, 也因為這一戰一旦打起來, 大祁朝勢必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這一戰的風險太大了, 還不如維持現狀。

    然而, 現在卻不是朝廷和皇帝想不想一戰了, 是豫王蠢蠢欲動, 朝廷當然不能被動挨打……

    殿內的氣氛更復雜了,似是籠罩在一層濃重的陰雲中。

    唯有袁銘綱不動如山, 繼續對著金鑾寶座上的皇帝稟道:“皇上, 昨晚臣去抓拿顧熙、端柔一行人, 抓獲豫王府侍衛與下人共計四十人,但顧熙、端柔郡主以及方太妃逃走,下落不明。”

    聽到方太妃逃走了,群臣不禁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更有人覺得錦衣衛還是辦事不利, 要是錦衣衛能活捉顧熙和方,自然可以作為質子, 那麼豫王也就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金鑾寶座上的皇帝將下方群臣的表情變化都掃入眼中, 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肅然下令道:“繼續追,務必要將顧熙和太妃他們拿回京城!”

    “是, 皇上!”袁銘綱鏗鏘有力地抱拳領命。

    有了方太妃和顧熙潛逃的這件事,朝臣們再也無心議論其他政事,早朝在袁銘綱退下後,就草草地散了。

    朝臣們想到即將來臨的大戰就是心事重重,尤其是戶部與兵部。

    相反,皇帝卻是精神奕奕,彷彿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似的,連迎面而來的寒風都渾然不覺冷。

    下了朝後,皇帝沒去御書房,而是去了壽寧宮見柳太后,衛皇后也在,其他奴婢都被遣了出去。

    柳太后端坐在炕上,神情複雜至極,她和方太妃鬥了大半輩子,可以說,除了先帝外,她最恨的人就是方太妃和豫王。

    先帝駕崩了,豫王遠在豫州逍遙,這些年,柳太后自然只能把怒火全都集中到方太妃身上,偏生她又不能把方太妃怎麼樣。

    柳太后一直憋著一口氣,憋了足足十一年了。

    “皇上,”不等皇帝行禮,柳太后就急切地顫聲問道,“方沁蓮真的死了?!”

    柳太后也是剛剛從衛皇后這裡聽聞方太妃的死訊,至今還沒什麼真實感,心裡像是打發了五味瓶似的。

    對著柳太后,皇帝並不遮著掩著,頷首道:“死了。”

    柳太后雙眸微微睜大,胸口更是一陣劇烈起伏。

    須臾,她就平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一陣快意,笑容暢快,而眼眶卻是通紅,咬牙道:“活該!”

    “死在她親孫子手裡,她也能‘心滿意足’了。”說著,柳太后慢慢地捻動起手裡的念珠串,神色間露出一抹譏誚,心頭仍是恨。

    只要一想到早逝的永樂和她可憐的外孫女方菡君,她就覺得讓方太妃這麼死了實在是便宜她了!方太妃與豫王這對母子實在是冷心冷肺。

    柳太后深吸一口氣,又問:“方沁蓮的屍體呢?”

    皇帝淡淡道:“先帝曾有遺詔,說日後,要與方太妃合葬,但現在泰安宮裡燒死的人既然不是‘太妃’,那當然是不能葬入皇陵,朕已經吩咐下去了,等仵作查驗屍身後,就草蓆一裹,送去亂葬崗。”

    早朝上發生的事,方才也有大太監來稟了,柳太后和衛皇后也都是知道的。

    皇帝之所以在朝堂上否認九趣園裡燒死的那具屍體是方太妃,既有政治上的考慮,也同時是為了這個。

    只要那具屍體不是方太妃,那就意味著,她沒有資格葬入皇陵,注意要當一個孤魂野鬼。

    柳太后笑了,那雙蒼老的眼眸中綻放著異樣的神采,頷首道:“好!”

    方沁蓮要是知道了,怕是做了鬼也不甘心,要氣得從棺材裡坐起來,而這個消息也同樣會傳到豫王耳中,豫王會是什麼反應呢?!

    痛快,實在是痛快。

    這就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一日,帝后在壽安宮中足足坐到了下午,才攜手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錦衣衛抓回來的那些豫王府的人中,有人熬不住酷刑,終於招了,說火油是豫王三公子顧熙從豫州帶來,並暗中送進九趣園的;

    說泰安宮的那場火也是顧熙命人放的,並以替身換回了方太妃;

    說顧熙和端柔郡主應該是奉豫王之命要把方太妃帶回豫州。

    整件事,皇帝並沒有下封口令,甚至是蓄意吩咐錦衣衛擴散,所以,沒兩天,市井民間也傳得沸沸揚揚,議論紛紛。

    就連在侯府備嫁的秦氿都時不時地能聽到一些下人們關於此事的談論:

    “方太妃也守了十一年了,怕是受不住行宮中的冷清,讓豫王接她去豫州享福呢!”

    “那又何必弄個替身還假死呢?我看啊,方太妃既然要隱姓埋名,十有是耐不住寂寞,想去豫州換個身份再嫁吧?”

    “這麼大的泰安宮說燒就燒的,這太妃娘娘出手就是不一般。”

    “……”

    秦氿只當嗑瓜子時的閒話聽,不予置評,這一日,突然有丫鬟來稟說:“衛家的太夫人,舅老爺和舅夫人來了。”

    秦氿:“?”

    秦氿眨了眨眼,這才遲鈍地意識到是原主三兄妹的親外祖母和舅舅來了。

    “讓人去一趟神樞營通知侯爺,還有去把阿鈺也叫來。”秦氿一邊起身,一邊吩咐道。

    杜若稍稍給秦氿整了下衣裝,又給她在髮髻間插了一支赤金飛燕銜珠釵,才放了人。

    當秦氿抵達內院最前面的正堂時,秦太夫人和秦則鈺已經到了,正在與遠道而來的客人寒暄著。

    坐在下首的衛太夫人五十餘歲的樣子,梳著圓髻的頭髮中摻雜著不少銀絲,一雙慈愛的眸子裡泛著濃濃的笑意,正拉著秦則鈺說話,秦則鈺笑容燦爛,嘴甜地哄得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

    衛太夫人的身旁坐著衛大夫人,她看來約莫四十不到,一張團團的圓臉上,笑容明朗而愉悅。

    婆媳倆的對面是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著一件寶藍色祥雲紋直裰,斯文優雅。

    “姐!”

    秦則鈺第一個看到了秦氿,朝著廳外喊了一聲,於是乎,廳內所有人皆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秦氿,尤其是衛家的三人。

    秦氿步履輕盈地走入廳堂中,先給秦太夫人見了禮,然後又一一給衛家三人也屈膝行禮,喚道:“外祖母,大舅父,大舅母。”

    “好孩子,無需多禮!”衛太夫人連忙把秦氿扶了起來,眼眶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