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往矣 作品

第十四章 如水長恨詛舊人

    所以那時她遇到他,便常常憧憬著過上毫無拘束、隨心所欲的生活。

    “哦?這就叫了解我?”卿如許聽他還敢提及瞭解二字,便是一哂。

    “那你大概還不夠了解,我這個人,若下了決心,便是隻進,不退。”

    只進,不退…….

    林幕羽不知在想什麼,一時沒接茬。

    “不過你倒提醒了我,如今,以你這區區五品之身,當該向我行禮,尊我一聲學士。”

    她如今是皇帝寵臣,這幾日登門拜府的人都快踏破卿府的門檻了。

    林幕羽只是區區修撰,而她這個翰林學士雖無品階,卻是直屬於皇帝私人所轄,三品以下皆需尊之。

    “榮寵來去,朝榮夕滅,君心難測……”

    他又冷哼一聲“你可知,我若捅破你的真實身份,你便是欺君。”

    “哦?你敢麼?”卿如許輕笑。

    “我既然敢站在這晴天白日之中,自然是做了準備的。何況你們當日壞事做的那麼絕,我深居簡出,但凡能證明我身份的,普天之下也只剩下你一個。空口白牙,誰信?”

    “看來好言好語相勸,是不管用了。”林幕羽悠悠地感慨。

    “我想你是忘了,當年柳無雎與柳戚是如何慘死的了。也許我應該替你補充一下那日所發生的的事。”

    林幕羽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笑了起來。

    “那日,一夥人舉著刀槍,闖入了柳宅。柳宅內除你之外的二十七人,盡數被屠。你的養父柳無雎和義兄柳戚當場身中數刀,當場橫死。聽說他們的呼號,響徹了整個柳宅。聽說周圍的街坊都言,接連三個深夜都能聽到那股淒厲的聲音,在坊中迴響。”

    “而他們的血,浸染了柳宅大半個門廊,血腥味七日不散。滲到宅子外的地磚上的血漬,聽說怎麼洗都洗不乾淨…….”

    “林幕羽!”卿如許眼神凌厲,胸膛起起伏伏,已是盛怒。

    男人勾起唇角,冰涼的眸子中帶著幾分嘲弄。

    “這就生氣了?我以為這樣的場景,你應當無比熟悉。畢竟那時你還年少,該是夜夜都為這樣的噩夢所擾,終日難眠呢。”

    確是難眠。柳叔與阿兄死後,她整整七日未眠,熬出一場大病,病去時已被夢魘和病魘折磨得去了半條命。

    卿如許緊緊地攥起拳頭。

    她一雙清冷的眸子,從上到下地掃過眼前的男子。

    她從前也常常細細打量他,眼中總是帶著如湖水一般柔軟的情意,和如仰望高山崇嶺一般的崇拜。

    而今,那雙眼眸中只剩下生硬的冷。

    她打量他,卻似在重新認識他。

    這個面目猙獰的他。這個可憎可恨的他。

    年少時,她不懂他如水的面容上為何有一雙冰冷的眼眸,以為那只是他淡泊寡慾、不染俗世的象徵。

    而今,她也有了一雙跟他同樣冰冷的眼眸。

    她方才知道,所謂淡泊寡慾,只是一種更為謹慎的掩飾,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極力壓制,用來掩蓋對於巨大的慾望的。

    她也有慾望,那便是復仇。拖來地獄的刀,揮向人間,為慘死的人鳴冤。

    “林幕羽,我已經長大了。如你所言,我苟活到現在的每一天,都是為了重新站到你的面前。”

    “你為了換取取功名,拜在四皇子門下做幕僚,為了把太子拉下馬,你與承珏狼狽為奸,設計陷害太子,我柳家二十七口人命無辜枉死,你是主謀。你們為了皇權,隻手遮天,誣害忠良,此罪滔天。”

    “不過,你們也不會得意得太久了。”

    “今日,你需記住我所說的話。因為它會在不久後一一應驗。”

    卿如許靜靜凝睇著他。

    “我人生的殺人名單上,有五個名字。有你,有承玦。”

    “他日,你也必摧心剖肝,受蝕骨之痛。”

    “你必得正義之審判,痛悔當日所做之惡事。”

    “你必眾叛親離,所愛皆折,所恨皆枉。”

    “你必不得善終,血債血償。”

    這一腔詛惡之言,便是一把鋒利的刀,斬斷了兩人的過往,劃清了兩人的陣營。

    此番,便是一場正面的宣戰。

    她字字切齒,聲音隨著夜風靜靜地飄蕩。

    她眼中的恨意,似熊熊烈火,灼痛著所有注視著她的人。